隔着屏风,蒋沉屏住呼息偷听。 孟得鹿只轻声细语地向赖娘子问了一句话,“老赖每次欠了债都是你替他还的,可是,你一个妇道人家,从哪里才能弄来那么多钱财?” 石像似的枯坐了一夜的赖娘子突然大放悲声,恸哭不已! 孟得鹿的问题把她的回忆又拉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夜晚—— 丈夫老赖向来好逸恶劳,却吃喝嫖赌无一不沾,成亲几年便败光了所有家底老本,全靠她一人接些刺绣裁缝活计维持家计。 一日,她奉命前往一家富户量体裁衣,不料,一进门便被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死死抱住,她想逃,身后的门却被人死死地拉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噩梦般的凌辱中回过神来,身边的男子掏出一袋钱赏狗似地扔出门外,透过门缝,她吃惊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自己的丈夫老赖! “原来是他!我自己的夫君!为了偿还赌债,他竟然把我当成了最廉价的娼妓,专门卖给大富人家的男子,送上门去供他们玩乐!” 有了才查清楚!” 他真正想说的是“害得我一回想起来就吐,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但考虑到堂堂万年县不良帅的威风,他还是忍住了。 “这世间有女子说话的份吗?有人会认真倾听女子的声音吗?街坊都知道赖娘子是在夫君的逼迫下,才卖身替夫君还债,却只把一盆盆脏水泼到她的脚下,没有人听她诉说一句委屈,更没有人敢去指责她那个黑心肠的夫君,她被逼到杀夫碎尸的境地,人们也只会指责她是蛇蝎毒妇,却不会有人认真了解她犯案背后的苦衷……同样,你们是替圣人办事的官差,我不过是区区一名外地上京的贱籍舞伎,如果不先使出点邪乎的手段唬住你们,你们会安安静静地听我说话吗?” 孟得鹿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但很快又被明媚的笑意掩盖了。 蒋沉仔细一想,心里也暗暗觉得有些理亏,“的确,如果那天没有那‘大嚼人肉’的戏码镇住场子,她肯定刚一开口就被阿白两只耳光扇到一旁了……” “好吧,漫香已经洗清了杀人嫌疑,就要出狱了,你也走吧……” 班房门边放着一只矮缸,平时兄弟们跑差回来,洗脸洗手喝水泡茶全靠这一缸水解决, 蒋沉一边说着,一边回手舀了半瓢凉水,向孟得鹿的脸直泼过去,随后,又扔了一条麻布面巾盖在了她脸上。 班房里逼仄阴暗,荡漾着一群干苦差的大老爷们的汗臭脚臭狐臭味,被扔在脸上的面巾却是刚洗过的,散发着淡淡的皂角味道,孟得鹿居然忍不住用它敷了敷脸,以安抚早被腌臜之气熏到胀痛的双眼和鼻子,脸上精心化好的“伤妆”也随之被擦得一干二净。 蒋沉坏笑,“我可不能让你带着那一脸‘伤’出去,要不然,别人赖我刑讯逼供我可有嘴说不清了,不过,没了这一脸的‘伤’,你倒该好好想想要怎么向漫香解释你在牢房里演的那一出好戏了。” “那就不劳你操心了……”面巾在孟得鹿的手中一折,已经被叠得四四方方,放回了案上。 蒋沉的眼睛眯了眯,打了个哈欠,不经意地问,“你来长安……到底是为了什么?” “早回禀过差爷了,我想投靠蕉芸轩,讨口饭吃……” “你的话只有一半是真,却有一半是假!” “噢?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当你称我是‘差爷’的时候,便是假话,‘你’‘我’相称的时候,才是真话。” 孟得鹿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看起来,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与这位不良帅有的好斗了! “这半瓢水,我迟早会还给你!”她只扔下一句狠话,便飘然出门。 “你”“我”相称——看起来,这次她说的是实话…… 蒋沉不以为意地向窗外打了个唿哨,“女人太记仇了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