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拿乔就不像了,郑晴琅顺势留了下来。 苏氏心下一松,缓过神来,又在心里给对方记了一笔,哼,让她在下人面前失了威严。 两方陌生人马凑到一块,显然是不会聊什么深入的话题的。 不过是谈些两地的风土人情,叙些两家的家长里短,一个夸您老两个孙女长得花朵似的,一个赞你长子养得聪慧机敏…… 就这么不冷不热聊着,直到金富来的出现,打破了这个表面平静、略显尴尬的局面。 金富来匆匆进屋,一眼就锁定坐在下首第一位的郑晴琅。 “师傅,您终于来了!” 他的语气热切,表情真挚,目光里只能容下这个师傅,一点余光都不给坐在上首的继母苏氏。苏氏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开骂。 “真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养了十几年了,一进屋,眼里只有半路认的便宜师傅,没有我这个娘亲。” 如此想着,她便故意拿话刺人,打算搅了两人重逢的兴致。 因说道,“富来,怎么如此不知道规矩,这里头还有其他女客呢,就这么着急忙慌抢进来!” 金富来听见这话,喜意微敛,扭头回道,“娘亲既这么讲规矩的话,怎么之前还一日几趟派欢表妹往前院我那里去?” 苏氏没料到他会这么反讽回来,气得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花了几秒的时间,给自己做了点心理建设后,这才假意嗔怪道,“你这孩子,那是你表妹,是自家亲戚,不用那么拘礼的。” “哦,原来如此,儿子受教了。” 说完,他对着苏氏略一拱手,强调道,“娘亲,在我心目中,师傅是我的亲人,师傅的孙女自然也是我的亲人,所以,往后也不必太过拘礼了。” 苏氏已经无心跟他强调什么规矩了,随意答道,“成,只要客人不介意就成。” 郑晴琅顺势笑道,“我们庄户人家,没那么大的讲究。来了客人,管他男客女客的,都混过来厮见,同屋谈笑,同桌而食,这样才热闹哩。” 苏氏笑着点头应和,心里却十分鄙夷,道果然是粗鄙农户。 众人面和心不和得坐谈了一小会儿,突然外头走进了一个婆子,面上十分慌张。 一进屋,不顾在场是否有生人,直接回话。 “夫人,准备做的海鲜席面怕是做不成了,大厨房的两个厨娘都病了,剩下的学徒不中用,只能摆弄几样简单的菜式,那些贵价食材,他们碰都不敢碰,怕捣鼓坏咯。” 苏氏按照计划那样,随意答道,“这有什么好慌张的,去外头请个厨子暂时顶上就是了。” 那婆子答道,“找了,咱们认识的那两个厨子手里有活,过不来,那些不好的,说到海参蛏干,直言见都没见过,咱们也不敢请呐。” “既是不懂摆弄这些,那就换些会摆弄的食材罢了,这脑子就这么转不开,些许小事就报到我这里来?”苏氏假意不耐烦道。 那婆子瑟缩了一下脖子,接着解释道,“那海参和蛏干已经拿水泡发了,今日不用的话,怕是要坏。海物难得,又是老爷喜欢吃的,所以咱们不敢擅专。” 苏氏听罢,低声呢喃道,“是了,老爷最喜吃这些海货,这十来斤海参和蛏干来得不易,已经泡发了,倒不好浪费。” 说着说着,她似乎陷入了沉思,眼神发散。 突然,她的目光定在了“事不关己”的郑晴琅身上,仿佛想出了什么绝妙的主意。 “哎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呐,这里不就有一个好厨子呢。” 说完,她直视已经反应过来的郑晴琅,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薛老夫人,我听富来提起过,您从前是做席面的厨子,还都是做的大户人家的席面,想必也懂得打理这些海货。若是方便的话,不知道老夫人愿不愿意露一手呢。” 似乎怕郑晴琅觉得不够屈辱,她又接着补充道,“您放心,工钱会照算给您的。” 郑晴琅并不以自己曾经是厨子为耻,所以,苏氏的这番话,算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 只是,金富来却不这么想,他白皙的脸上气得一阵红。 “娘亲,您这是做什么?师傅是来金府做客的,不是过来当厨子的。难不成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苏氏一脸无辜,柔声道,“富来呀,这不是碰巧嘛?你也知道,你爹最喜食用这些海货了,费老大功夫才买来这么些,若是浪费了,他指定心疼的。你是个孝顺孩子,应当懂得为娘的苦心才是。” “哼,分明是您故意折辱……” 金富来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郑晴琅打断了。 只听她说道,“金夫人,我久不出手了,如今宜良县那边请我出面做个席面,工钱可不低,花这个工钱请我,还不如浪费一两斤海货来的实惠。” 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要的工钱太高,怕金府请不起。 苏氏打定了主意要给对方这个下马威,即便花费多些,她也不可惜。 于是,神色不变得说道,“老爷镇日辛劳,平日里也只好这一口,已经说了今日要做海鲜席面,倒不好改变,让老爷失望,费点银钱也是值得的。虽说让客人掌勺,不合规矩,所幸老夫人大气,体谅我这片心,我这边也自然不小气,所需工钱自当足额奉上。” 郑晴琅听罢,笑道,“夫人果然贤惠,为了让自己夫君吃得高兴,竟然愿意从自己体己里出一百两请我掌勺,既如此,为了全夫人一片为夫之心,老身就勉为其难,出马了。” 话音未落,苏氏的脸色就变了。 她什么时候说要从自己体己里出? 还有,一百两的工钱,那老杀才也说得出口? 不过就是有个当御厨的师傅,她就真当自己是皇宫里的大御厨了,竟敢狮子大开口? 一旁气闷的金富来听到这里,又见继母变了脸色,顿时了然,忙帮着将火烧旺。 “还是娘亲知道心疼爹爹,花一百两体己请御厨之徒为夫君烹饪美味。这事要是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艳羡我爹呢!” 说完,生怕这话架不住脸皮厚的继母,又接着戳她的肺管子。 “哼,爹娘如此鹣鲽情深,让那起子人再敢讲究娘亲嫌贫爱富……” 苏氏敏感得察觉这话里有话,忙问道,“什么嫌贫爱富?” 金富来故意支支吾吾得不说,只答道,“都是那起子混账人瞎说的,娘亲何必听那些污言秽语呢。” 一番话,说得苏氏更加抓心挠肝了,她急切得追问道,“到底是什么话?为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污糟话没听过,你直说吧。” “就是隐约听得几个人说过,娘亲您原是有一桩婚约,许的是平常人家,不知怎么的,后头就退了亲嫁给了爹爹,所以,他们在猜,这事娘亲嫌贫……” “爱富”二字未出,苏氏便破防了! 只见她一改平常的柔和,疾言厉色呵斥道,“混账东西,什么都不知道就道听途说,累人名声!” 骂完后,眼见旁人都被自己的表现惊到了,连忙冷静下来,解释道,“妇人名声要紧,哪里经得起那些糊涂人混说,我这也是气急了。” 郑晴琅笑着打圆场道,“别说夫人生气,即便不干老身的事,我听着也生气。夫人都舍得用自己体己为夫君请我这个厨子了,哪里是那等嫌贫爱富的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氏原先的不情愿已淡了几分,强笑着应付了几句,让过来汇报的婆子引着郑晴琅去大厨房。 金富来表示自己要跟着一起去,苏氏乐得这些人不在自己跟前,好发泄一场,让众人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