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良县出了个十五岁的秀才爷,这对于文风不盛的小县城,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薛子俊”这个名字,连带薛家的一切,成了宜良县人近日讨论的热点。 县衙后院,韩夫人的神情无比惋惜,对着闺女韩婉约已经念叨了好一阵子。 “上回娘就说了,趁着那事,让你们两个的亲事定下,这下好了,人家都当了秀才了,再要议亲,更爱拿乔了……” 韩婉约听得一脸无奈,却仍然耐着性子解释。 “娘,我爹是知县,对方就算是举人,身份也高不过他去。上回薛家烧尾宴的时候,我听着薛老夫人的话意,并不是拿乔,只不过不想那么早给他孙子定下亲事,想让他专心学业而已。” 说完,她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 “僧多粥水,现场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答应谁都不行不是?” 韩夫人见她有理有据得为薛家开脱,有些不爽了。 “你这会子倒能说会道了,怎么上回就跟冬天的知了,一声不吭的,倒累得我像吊死鬼说媒一样,白饶一番舌。” 韩婉约控制自己撇嘴的冲动,轻轻叹了一口气。 “娘,那么多夫人小姐看着呢,我上赶着献殷勤,显得多掉价呀,你闺女我又不是嫁不出去!” 韩夫人见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连连摇头。 “唉,等你以后成了人娘亲就知道了,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韩婉约听到这句,心里一软,连忙上前揽住娘亲的胳臂。 她夹着嗓子撒娇道,“娘,你放心的,你闺女不傻,以后肯定得过得好好的。” 母女俩正腻歪着,韩知县正好提早下衙,从前院过来。 他见闺女在,笑着调侃道,“哟,这个时辰,我闺女不在书房看书练字,在这里干嘛?” 不等韩婉约说些什么,韩夫人抢先插话道,“她倒是想去书房,被我拘在这里训话呢。” 韩知县一听,仔细揣摩了下夫人的脸色,见她面上没有发火的痕迹,便笑着继续打趣。 “哟,你平日里不是最疼闺女的么?我这个当亲爹的说上一句都不成,你倒自己训上了。” “都十四岁了,再疼也得训了,我就希望,我今日多训几句,等过几年她出了门子,到了婆家,可以少受点婆婆的训……”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脑补了许多闺女受训的画面,眼眶不由得红了起来。 韩知县见状,连忙给闺女摆摆手,让她先出去。 等房内只剩下夫妻二人后,他才凑过去。 “好了好了,只要咱们闺女不远嫁,有咱们看顾着,谁还能给她委屈受不成?好歹你夫君我也是知县大人哩。” 韩夫人拿出手帕,压了压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我就是一想到,我千辛万苦带大的闺女,指不定到了婆家会受什么委屈,我这颗心呐,就难受得紧。要不,咱们就给她招个赘算了,在咱们眼皮底下过着,我也好放心。” 韩知县听罢,眉头一皱。 “胡闹,好好的闺女招什么赘,咱们又不是那种没有儿子继承家业,需得闺女顶门立柱的人家。再说了,那愿意当赘婿的男子,有哪个是好的,不是没本事的,就是心思深沉图谋咱家家产的,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韩夫人也知道自己那想法有些天真了,又是一声长叹。 “我也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本想着薛家是极好的门户了,家境不错,家里人口也简单,孩子本人也有出息,只是人家不肯点头,我也没法子了。” 韩知县原本是打消了同薛家结亲这个念头的,但如今不同了。 薛子俊才十五岁就考上秀才,喜报传到县衙的时候,他就下定了决心,再厚着脸皮争取争取,左右他闺女还小,等得起,先定了亲,把人给圈住了再说。 “等薛家人回来后,我亲自找薛老夫人聊聊吧。” 韩夫人正在长吁短叹,听见韩知县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怎么,你终于打算出手了?” 韩知县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咱家闺女不错,薛家小子也不错,两家又知根知底,再好不过的亲事了,这次我亲自出马,同薛老夫人开诚布公谈谈,看看能不能把这亲事定下。” 于是,在薛家人回到下坝村的次日,韩知县在韩夫人期待的目光中,亲自带着贺礼上门来了。 他来到的时候,薛家前廊的客人已经不少,见到这父母官亲自驾临,每个人都忍不住感慨,他们这一趟来得对了! 一番客套话后,韩知县单刀直入,问郑晴琅,“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郑晴琅顺势将他请到了堂屋单独招待,把其余客人留给了薛满山等人。 “我有一个闺女,叫韩婉约,针织女红,灶台管家之类的体事,一样不会,平日最爱琴棋书画,闲逛游乐,我一直想给她找个合适的婆家……” 韩知县这个“闺女”开头,郑晴琅就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事过来了,原本已经在思考要怎么回绝了,却在听到他后面另类的介绍后,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她忍不住笑道,“韩大人,您同您夫人,对于您闺女的介绍,可不太一样。” 韩知县脸红了一瞬,可想而知,为了将自己女儿“推销”出去,他那个夫人肯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把闺女塑造成一个温柔贤淑,样样精通的好媳妇人选。 但是,他之所以选中薛家,是因为同这家人多次的接触后,觉得这家人是好人,很真诚,所以,他这次出马,也决定以真诚开路。 “我这闺女啊,小的时候身子弱,有一回着了风寒,差点就留不住了,所以,我们夫妇俩从小就不敢狠拘着她。到了年纪,她娘要她学针线,她一拿针线就嚷嚷头疼,一进厨房,就嫌烟味呛人,寻常女子得学的东西,她一样不乐意学,就乐意跟她哥哥弟弟那样,看书习字,说来也怪,平常一点苦头吃不得的人,练起字来,天寒暑热,却雷打不动。真真是和旁人家的闺女不一样,我们夫妇俩为了她的将来,也着实操碎了心。” 郑晴琅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人各有志嘛,令爱这喜好文墨的性子,也不算什么不良嗜好,韩大人和夫人也不必太操心了。” 韩知县却一阵苦笑,“不瞒你说,我和夫人都想好了,那些针线活、灶台活什么的,不会干就算了,到时候陪嫁多几个婆子丫鬟,帮着干就是了。就是她那个性子呀,今年都十四岁了,都可以说婆家了,还是万事不管的小孩样,我和夫人实在下不去狠心管教,又着实担心她去了婆家受委屈,眼下正犯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