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因为她的响指回过神，又很快红了脸。</p>
“不、不是这样……”他有些腼腆地挠挠头，语无伦次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了，“那位女士好像是个哑巴，只能用纸笔交流，可外面的车夫不识字……”</p>
“那也不能那样盯着人家看，太失礼了。”</p>
利昂娜又笑起来，扬了下下巴示意他跟上：“人都接到了，我们该走了。”</p>
托马斯跟上雇主的脚步走出来，眼神却时不时从她的脸上扫过，最后终于没忍住，出声询问道：“您……刚刚是遇到开心的事了？”</p>
“什么？”</p>
“您看起来心情比刚刚好多了。”</p>
缺乏经验的男仆直白说道：“那些人没有再为难您吧？”</p>
利昂娜摸摸自己的下巴，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确实是在不自觉地上扬，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大了一点。</p>
“嗯，确实想到了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她笑道，“今年来家里过创世节的人不少，梅太太说她会做一个格外大的创世节布丁呢。”</p>
第292章 </p>
292</p>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p>
当十二月终于来到尾声时,今年第二次议会也跟着圆满落幕。</p>
同时，不管是出于道德因素还是宗教原因, 就算是再苛刻的工厂主也不能在创世节前夜还要求工人们继续工作。忙碌一整年的人们也总算有几天与家人团聚的机会。</p>
工厂停工，商铺挂上了富有节日特色的装饰，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中似乎连城市的天空都变得没有那么阴沉了。</p>
利昂娜自从在南诺特普港接到第二批乘船来到马黎的逃奴后，就开始为这几人的未来做计划。</p>
虽说旧大陆早已废除奴隶制，但人们的思想并不是短短几十年就能改变。</p>
即使马黎国内的工厂内大多是缺乏劳动力的，但大部分工厂主都不愿意雇佣黑皮肤的人做工人，就连工人工会都不愿意接纳他们, 更不要说接受教育或其他社会待遇了,治安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抓犯人都会优先去抓这些人。</p>
这些都没有什么能完美解决问题的办法，大环境如此，利昂娜也不能去逼迫工厂雇佣这些人。</p>
或者说,就算对面真的捏着鼻子答应，心中存着怒气，这些人今后的生活也不会太好过。</p>
不过相比起工业化城市，利昂娜觉得他们可能会更适应乡下的生活。</p>
乡村一般地广人稀，就算依然会感受到旁人的恶意也不会像在城市那么密集。</p>
而且农场内的工作大多是体力劳动, 与他们过去的生活相差不大, 大多还会包食宿。只要肯努力工作，就算赚不了大钱也总能混个温饱。</p>
利昂娜在刚回马黎后不久就去自己拥有的几家农场和附近的农场走访调查。她不但要知道哪些农场正在招人，还要确定这些农场的管理者的性格如何,是否能真正接受这些人来自己家工作，以避免之后出现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p>
除此之外, 还有另一条路能供这些人选择——那就是前往马黎位于南陆的殖民地。</p>
殖民地的生活肯定没有在马黎本土好, 去了也必定会被压迫。可那里的主要居民都是南陆人，肤色相同的情况下生活中受到的歧视和限制相对较少, 对一些人来说也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p>
这些情况在来之前利昂娜就与他们详细说过，距离现在也已经过去两个月，这些新大陆来的逃奴基本都想好了自己今后的发展方向。</p>
有两人决定留在马黎生活，有两人选择去殖民地。其中最让人意外的是一对非常有主见的兄弟，他们说服了另外五人，选择一起前往一个南陆的独立国家生活。</p>
不论选择是什么，利昂娜都践行了自己的承诺，为即将离开马黎的人准备了时间最近的船票和一些旅费——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今后如何生活还是要看他们自己如何走下去。</p>
当送走最后一批前往南陆的人时，为首的一个高个子男人并没有像同伴那样急着上船，而是转身站到利昂娜面前。</p>
“……我觉得我必须向您道歉。”</p>
“我一开始并不相信您……说实话，直到一天前，我都以为您会像那些奴隶贩子一样，把我们拉到另一个地方卖掉……我真心为怀疑过您的善心感到愧疚。 ”</p>
他抬起头，认真做出一个祈祷的手势：“愿吾主保佑您，先生。”</p>
对上他的目光，利昂娜突然有种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感觉。</p>
只有她心里知道，她并不是他口中的人。</p>
她并非真的出于好心才帮助他们，这一切都是为了转移“基金会”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在凯恩探员说让谢尔比伪装成黑皮肤的人之前，她甚至根本没想过用自己手中的钱和人脉帮助这些人。</p>
她进行了一笔交易方并不清楚的隐形交易，她与那些奴隶贩子的区别大概只在于她给予了他们承诺过的报酬。</p>
该接受这种感激的应该是个真正的好人……像父亲那样，一个不计回报、只是发自良知的自发行为，而不是她这样，从头到脚都充满谎言……</p>
目送一行人上船后，男仆托马斯发现自己的雇主再次安静下来。</p>
金发的青年似乎是在盯着眼前的轮船，又好像只是在发呆，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p>
她不动，托马斯也不敢动，跟着站在码头一起吹风。</p>
十二月末的马黎已经很冷了，两人就这么吹了十多分钟的海风，托马斯实在忍不住偏头打了一个喷嚏。</p>
利昂娜被他的喷嚏声唤回神，摸了摸同样被冻得冰凉的鼻尖，这才招呼着人往回走。</p>
两人取了行李后匆匆赶到火车站，转了一趟车，终于在晚上七点前来到纽克里斯火车站。</p>
冬天天总是黑得格外早，他们再次走出火车站时外面已经全黑了。</p>
除去最近两个月，利昂娜记得上一次回纽克里斯的时候还是三月末。大半年过去，这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变。</p>
她站在火车站前的煤油灯下，却能听到不远处的黑犀牛酒馆里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喧闹声。</p>
店中透出灯光的驱散了房子周围一圈的黑暗，一个个模糊晃动的剪影随着喧闹声传出来，隐隐还能听到一群人在随着手风琴的声音唱着什么。</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