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毒害的目标不是他。”他避开妻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低头闷闷道, “我想下毒的对象是其他人……我只是没想到乔伊丝会去拿那个放进橱柜里的糖罐,当时我在跟卡文迪先生说话，并没有注意她拿来的是那个南瓜糖罐。”</p>
又是一句谎话……</p>
或者说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实话。</p>
利昂娜已经对他失去兴趣, 转而观察起在场的其他人。</p>
道格拉斯上校没有明说他真正想要害的人是谁，但在场几人的反应都很快。</p>
道格拉斯夫人背对着她此时并看不清表情，抱着双胞胎的乔伊丝小姐则是陷入一种呆滞到茫然的情绪，米切尔律师惊讶地微张开嘴，眼珠不断在窗边和门口来回转……卡明夫人是最后反应过来的，意识到什么后猛地转过头，看向正一左一右站在乔伊丝小姐身边的双胞胎。</p>
“……乔伊丝小姐，请您带着两个孩子回避一下吧。”</p>
最后还是多诺万探长率先打破这种诡异的安静，走到门口对乔伊丝说道。</p>
他的声音总算让少女回过神。</p>
乔伊丝小姐惊疑不定地看了眼那个坐在窗边的男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p>
探长又提醒了一句，她这才收回视线，带着两个女孩匆匆离开了这里。</p>
多诺万探长目送她们上楼，按着门把看向背对着众人的道格拉斯夫人。</p>
“道格拉斯夫人，不然您也……”</p>
“不，我要在这里……”</p>
出人意料的，一直没什么主见的道格拉斯夫人非常直接地拒绝了探长。</p>
女人眼角的泪痕还没干，腿却是像是生了根，身体僵硬地站在那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丈夫：“你的目标……是谁？”</p>
“……我以为你们已经猜到了……”</p>
“我要你亲口跟我说——”之前面对卡明夫人的吼叫时都没有提高过音量的女人，此时却激动地拔高声音，“你亲口跟我说！你究竟想杀了谁？ ！”</p>
上校抬起头，对上妻子通红的眼眸后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唇上的胡须又动了动。</p>
有一瞬间，利昂娜以为他要哭了，或者想要说什么，可下一秒，那疑似软弱的情绪便消失得无影无踪。</p>
男人用力闭了下眼，终于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p>
“我也是个有尊严的男人，安娜。”他仰着头说道，“她们本就不该出生，没有人期待她们来到这个世上，包括她们的亲生母亲……我养了她们那么多年，已经是仁至义尽。”</p>
上校夫人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声线都有些不稳：“那、那你也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这么做……你都跟她们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对她们的感情就只是因为血缘吗？”</p>
“你有什么必要这么做……你不喜欢她们可以把她们送到寄宿学校，可以另外找寄养家庭啊！你跟我商量，你不愿意出这笔钱我也可以出！你为什么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就做出这么可怕的决定？！”</p>
说到激动处，两行泪再次从女人布满细纹的眼角流下：“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杰克……你一定是有其他苦衷对不对？你不是那样的人……”</p>
“哈——”</p>
一声短促的笑声打断道格拉斯夫人的劝说，被反绑着双手的男人笑着摇摇头。</p>
“你又有多了解我呢，安娜？我们不过才在一起不到三年。”他抬头说道，“当时我的母亲去世，我被那两个孩子搞得焦头烂额，急需要一个妻子帮我照顾孩子，打理家务。而你当初来到新大陆，对这里什么都不了解，需要一个本地人做丈夫……我们的婚姻也只是各取所需……”</p>
啪————</p>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室内响起。</p>
利昂娜还没来得及看清，道格拉斯夫人的身影就从眼前一掠而过，很快消失在书房中。</p>
室内又是一阵难言的尴尬。</p>
坐在角落、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凯恩探员挪了挪屁股，对这种气氛十分不适应。</p>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就算多诺万探长还想继续袒护这位“老上级”，现实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了。</p>
忙乎了一早上，调查居然又回到了原点，这种挫败感让他感到很难受……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亲耳听到自己曾经崇拜的英雄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p>
往前数十年，道格拉斯上校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人啊。</p>
其他的指挥官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全待在后方，只有他，不但会亲自上前线，还会接过旗手这份最危险的工作，每次冲锋都举着合众国的国旗冲在最前面。</p>
战场中的人们很难保持理智。</p>
可只要那面鲜艳的旗帜没有倒下，只要跟着那面旗帜向前冲，他们就能获得胜利。</p>
一次又一次，每次都是他带着他们冲了出来。</p>
他们是那样敬重他，在战场上他就是他们的战神……可如今，记忆中那始终挺直的脊背已然弯折，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颓废中年男人一样佝偻起身形，几乎让人感到陌生……</p>
多诺万探长用力按按自己的额角，强逼着自己从那种情绪中抽离，这便吩咐两位警员再去叫辆马车，准备把上校和小卡明先生的尸体带回诺特堡。</p>
卡明夫人作为死者的母亲，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p>
而作为一个完完全全的旁观者，米切尔律师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着凑热闹，却在准备离开房间时被一个声音叫住。</p>
“丹，劳烦你陪梅丽莎走一趟吧。她还从来没去过诺特堡，一路上没有熟人陪伴总不让人安心。”</p>
刚被警员从椅子上解绑的道格拉斯上校突然说道：“还有关于遗嘱，我还想要再修改一下……”</p>
闻言，卡明夫人两只手想也不想地攀住米切尔律师的手臂，止住了他打算离开的脚步。</p>
“他说得没错，你就陪我一下吧……”卡明夫人说道，“你不是说最近都没事？”</p>
米切尔律师就这么增加了一个额外的行程，不过他倒是也不介意，表示自己还需要回客房收拾点东西才能出发。</p>
只是在他转身准备走出房间时，余光似是扫到了同样绑在椅子上的凯恩探员，突然不动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