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颤抖的一刀。</p>
畅快自心口涌起，带来愉悦。</p>
然而一抬眸，窥见镜中千千万万的自己，快意顿时被冻住，姬月恒看着镜中陌生的青年，那面若观音的人，却在为血气而兴奋颤抖，露出丑态。</p>
匕首倏然落地。</p>
最后一道堤坝被冲开。</p>
姬月恒仍端坐着，姿态沉静端雅，凝着镜中的目光冷然无欲，像一个没有情绪的假人，旁观镜中人的挣扎，镜中幻化出许多陈旧的画面和声音——</p>
“来人，九弟疯了！”</p>
“家主！九公子又伤人了！”</p>
是族中兄弟姊妹的惊呼，和仆从慌乱的通传，而后一个沉冷的声音道：“阿九不能再继续外出，否则只会闹出更多事端，纵我清楚是药力折磨心智，可父亲恐怕会以为阿九他是生来性恶。”</p>
他不解地问仆从：“张叟，爹爹为何要把我关起来？我替祖父挡了毒药，他们怎么反而不喜欢我了？”</p>
张叟起初耐心宽慰，后来，张叟也无法回应了——六岁那年，他毒发时失控，手中剪子刺中了张叟。</p>
他杀了自小陪伴他的人。</p>
可他却受毒发侵扰，看着殷红的血，身上漫起一波波战栗。</p>
镜中的画面都消失了。</p>
姬月恒似被抽去骨骼，倒在了地毯上，双眸木然睁着。</p>
死寂中，传出无奈的叹息。</p>
“阿九，你为何总是忍不住呢？这已是第五个因你而受伤的仆从了，</p>
“阿娘快撑不住了。</p>
“往后，再发病时，你便来这密室中待着吧，让这些镜子敦促你。”</p>
他被带到一处世外桃源似的山庄里，这里再无闲言碎语，更无世人异样的目光，美好得不似人间。</p>
世外桃源更净化不了邪念。</p>
镜子也敦促不了他。</p>
“你新来的吧？离小公子远些，别看他小观音似的，毒发时可会变成怪物，好几个仆从都受伤了，你可小心些。”</p>
“呀，这么可怕……”</p>
……</p>
一张张恐惧的面容中，混入一张清稚的小脸，天生疏离。</p>
眸子却干净，泛着好奇。</p>
“哥哥，你真好看。”</p>
“可他们说，你是怪物。”</p>
心中激荡的邪念忽然被这双澄澈的眼眸压下，杂乱的画面和声音褪去。</p>
只剩下那双眼。</p>
迷乱的光影中，稚嫩的眼眸褪去青涩，长成了秀眉的杏眸，映出少女清冷但怯生生的脸，似乎很熟悉。</p>
但他竟一时想不起她是谁。</p>
姬月恒面色苍白，他凝着那人，唇边牵出一个无力的轻笑。</p>
程令雪也戒备地凝着他。</p>
“我见你一直没出来，便来瞧一眼，打扰了，你继续！”</p>
说罢欲夺门而出。</p>
身后传来青年迷离的话语。</p>
“别走……</p>
“我不是，怪物……”</p>
程令雪一怔，迟疑片刻，她终是转过身朝他走去。</p>
第46章 046</p>
白袍流光，玉冠莹润。</p>
镜光映出一个迷幻奢侈的世界。</p>
可华服青年躺在地上，容色病白，眼梢残余被折磨后的飞红，墨发缠着颈侧，仿佛随时能扼断他咽喉。</p>
袍角亦落了点点殷红血迹。</p>
昳丽诡艳，却也颓靡。</p>
他定定看着她，仿佛即将被抛弃的孩子，眼底含着挣扎、渴念，及被病痛折磨出的破碎。像地上的碎瓷，分明已碎裂，却透出不肯认命的偏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