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她也不是公子可以按照他喜好肆意装扮的人偶。</p>
但她稍顿,还是接过衣裳。</p>
雅室在二楼,有内外两间,内间有扇洞开的窗,下方是小巷,姬月恒屏退随从,在外间支额小憩。</p>
程令雪知道他为何能如此气定神闲。这镯子上的铃铛很是精巧,动作幅度再小,也会发出声响,里头散着淡淡香气,应是装了香料。由此,公子只要听到铃声,就笃定她还在。即便她跑了,也可借她身上气息寻到。</p>
“叮铃——”</p>
内间响起急而乱的铃声。</p>
青年矜淡的话语似淡烟绕过隔扇门:“别跳窗,太高。”</p>
程令雪从屏后探出头:“有这镯子,我跑得了么?是裙子太复杂。”</p>
姬月恒仍优雅支额,眼睛都未睁,只唇角轻弯:“也是。”</p>
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小憩。</p>
隔扇门后,铃声依旧清脆悦耳,似是困在笼中鸟儿的啼鸣。</p>
一炷香后,玉雕般的青年总算动了下,柔声道:“还是不会穿么。”</p>
屏后无人回应,只余清脆叮铃声,姬月恒神色淡淡,朝外道。</p>
“亭松。”</p>
亭松入内,推开内间的门。</p>
只见窗扉半开,窗上用绯色发带悬着一个被掰成两半的镯子,因着窗外时有时无的微风发出叮呤呤的清响。</p>
“姑娘跳窗跑了!”</p>
一刻钟后,负责在暗处跟随程令雪的两名女暗卫空手而归:“令雪姑娘轻功实在太好,我们过了几招就追不上了!那只仙八色鸫也没寻到气息!”</p>
她们虽忐忑,眼底却闪着兴奋的光芒,她们本以为九公子强夺来的是个柔弱美人,没想到竟是个高手,身法轻灵诡谲,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p>
亭松朝她们蹙眉,二人才忙压下几乎要溢出眼底的钦慕。</p>
姬月恒笑意似初秋微风。叹声幽渺,透出微冷的讥讽,亦含赞许:“不愧是让我魂牵梦萦的姑娘啊。”</p>
可他魂牵梦萦的人已消失在闹市中,似锦鲤入了水。</p>
天际浮云翻动,转眼已入暮,青州城外一处平静溪流之畔,水中弦月弯弯,倏然间一尾锦鲤游过。</p>
霎时弯月破碎,浮光跃金。</p>
“扑通!”</p>
溪中发出水花,纤细黑影从清溪之中立起,竟是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少女红裙乌发尽湿,水珠顺着窈窕的曲线不断下坠,被月光折照出微芒。</p>
少女眼噙清霜,目光懵懂,周身透着不似人间的清澈神秘。</p>
程令雪自水中探出头,长长吸了一口气,为了避免被那只恼人的小雀追到,她特地走的水路,她该庆幸自己自幼跟着师父学水戏,又是在多水的青州,是她熟悉的地方,还恰恰是初秋天色未冷……少了一项都不行。</p>
总算顺利出来。</p>
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看清周遭一切,她身形僵滞了须臾。</p>
一丈开外,有个人在钓鱼。</p>
良夜清宵,且未落雨,那人却身披蓑衣、戴斗笠,周身遮得严严实实,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垛稻草。</p>
有病吧?</p>
可能是个闲得没事干的老头。</p>
她旁若无人地从溪中出来,掏出身上的东西,呼,还在。</p>
这是她在成衣铺子中时偷偷从公子身上摸来的一块玉佩,那两千两银票虽来不及带出来,但这块玉佩是公子常戴身上的,上次沦落野外的时候,他都舍不得当掉,想来应当很贵。</p>
之后拿到鬼市卖掉,应该能弥补几分她昨夜受的委屈。</p>
想到昨夜,程令雪心里还有气。</p>
对着这玉佩,她狠狠地呸了一口:“纨绔子弟!混蛋!禽兽!”</p>
一旁钓鱼的老头闻言,忽然抵着拳头隐忍地闷咳两声。</p>
程令雪警惕地望去。</p>
老头咳完,又八风不动地钓鱼,可这会有大鱼咬钩他都不知道收。</p>
保不齐是个痴傻的。</p>
出于好心,她象征性地叮嘱了一句:“老人家,鱼都回家睡觉了,您也早点回吧,明日再来。”</p>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p>
清风从后吹来清越幽淡的低语:“是该回了,我等的鱼儿,上钩了。”</p>
听到这声音,程令雪如遭雷劈,凉意似百蚁从脚底板爬上。</p>
怪老头怎会是禽兽公子!?</p>
她只怔了一息,当即回过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