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灾变

r岛，古静冈区域。 不变的主色调，大地像被蝗虫啃过了一样荒芜。 初晨的阳光刚过，温度就异乎常态地蹭蹭蹭往上涨，很快到达可以煮鸡蛋的水平。 不同于l国旧址地形，这里被大大小小的丘陵填满，沟壑纵横，来到这里就像来到了荒寥的陵园，坟茔枯冢拦路，里面像是埋藏着恶鬼。 这些恶鬼似乎跑出来了，坟茔上有大大小小的出入口。 一队人员从这些坟茔中间跑过，他们后面紧追着千军万马。 “跑起来！不要恋战！”东方姝静大吼。 那些本死寂的坟茔好像被激活了，先是震动，而后一只只脑袋从那些孔洞中钻出，像是蜂巢里伸出的蜜蜂屁股……好吧，那是一个个蜥蜴脑袋，尖形，头顶有嶙峋的骨凸，铁青的鳞片像是青铜器皿上快要剥落的铜锈。 蜥蜴们嘶叫着往山下冲，好像奔赴一场盛宴。 其实只是没几两肉的五只小虾米，不值得一提。 直到现在东方姝静才意识到r岛的情况有多严峻，他们刚上岸进入丘陵地形范围，那些蜥蜴就像嗅到血腥的蚂蝗一样围了上来，成群结队，猩红的眼组成比阳光还要明亮的灯幕。 如果只是几十上百只还好，不幸的是成千上万只！漫山遍野！那规模早已超过了威胁等级c级的火蚁群。 钢铁鳞片组成不可违逆的洪流，浩浩荡荡像开来了一支重坦克大军，别说一支c级小队了，b级小队来了也照样会被淹没。 东方姝静骂自己有够天真，什么c级小队完全能够应付这些e级杂种了，她如果可以重新组织一下语言，一定劝紫苑悬崖勒马，早日准备她朋友的后事。 你朋友没救了啊！弄不好咱们也没救了！ 看看这些蜥蜴，都达到小规模兽潮的标准了，军队或许正在赶来的路上。 方舟军队即天启军，在近海区域爆发兽潮时会出动将兽潮剿灭，为的是保证近海车站的安全。 不光是保护车站，也是阻止天启兽改变地形的能力影响到海洋。 海洋才是方舟最大的屏障，相当于防沙用的胡杨林，天启兽数量过多无疑会引发沙尘暴侵蚀城市似的效应。 东方姝静一剑穿透扑过来的蜥蜴的下巴，剑过头顶顺势将蜥蜴甩了出去，锋利的剑刃切断蜥蜴的颚骨，挥洒出一道暗红色的血迹。 更多的蜥蜴从那些洞窟钻出，以怪异且独特的蜥蜴步向下方狂奔。 五人感觉正在经历一场特大泥石流，山与山之间在震动。 “跑！”东方姝静三尺青锋不停挥砍，与冷牙弯刀在前开路，血液、鳞片和断肢一时乱飞。 零号和紫苑侧翼长枪挑敌，铁山重锤断后。 他们这次的装备可不比之前，没有纳米战铠，没有陆行摩托，不如说现在的样子才是佣兵该有的标配。 只防护重要部位的黑晶护甲，腰间或大腿间别的一支“塔卡亚手枪”，搭配50发凝冰子弹；另有一把匕首，一个s发救器，一支髓液收集器，一个微型探测器，东方姝静额外装备一罐水，每人带上一把长冷兵器，一对耳返。 这就是所有。 佣兵小队，亦是猎人小队，他们拿着原始的武器与猎物厮杀，获取战利品。 值得一提东方姝静在给零号配备装备时吃了一惊，不曾想到老家伙闷声不响竟成为了c级，尽管得知零号没什么能力，东方姝静还是喜出望外，战力换拖油瓶的事谁都愿意看到。 不，岂止啊！老家伙神勇得过分，在右翼给的安全感让东方姝静一度以为队伍里多出一个b级。 可惜队伍光靠两个b级是不够的，他们需要更多！ 东方姝静萌生了退意，他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殉葬。 只是后路被断，要想从那堵铁鳞组成的城墙中通过，除非他们会飞。 “继续前进！” 他们要到开阔地带，总之是要切断背后无尽的追兵，这里像是河床，两侧的蜥蜴像洪水泄闸一样往河床里涌，时间紧迫。 “冷牙！换班！”紫苑大吼。 冷牙向后和紫苑确认了眼神，身形迅速和紫苑完成互换。 紫苑手中缨枪紫电环绕，她紫发倒竖，豹跃向前，枪做棍棒挥下，迅猛的雷霆向前方还有两侧激发，猛烈四溅；雷蛇沿地面游走，电球在蜥蜴与蜥蜴之间跳跃，闪电链连贯地击穿铁青的鳞甲，电火花不停绽放。 前一刻还凶狠的蜥蜴纷纷做稻草倒伏，死亡或麻痹，前方清出一条通路。 “可以啊，奶牛。”东方姝静挑眉赞叹。 紫苑横了她一眼：“别说废话！” “是是是……突破它们！” ………… 入夜。 几人都相当疲惫，他们靠在红热的立岩上，武器杵在一边，把头仰起翘望天上扭曲的月，那像是一张小丑的笑脸。 由于靠海的缘故，这里有很稀薄的云，没有极光，灰蒙中给所有人头顶笼罩一层阴霾。 他们处在地势较高处，没有蜥蜴洞，风中没有啸声，能暂且休整。 “小a，位置。”东方姝静疲惫地说，他们奔走了一天，不停逃命，一时比电影里被黑手党通缉的“关键人物”还惨。 “r岛中部，长野往南的新生山地。”小a在微型耳返里说。 东方姝静远眺低矮的山包沉思，片刻后说：“重新拟订一下营救方案。” 三人震惊于还要拟订营救方案，紫苑是欲言又止。 “我就直说了，依照现下情况看，劳拉还存活的几率不到一成。”东方姝静看着紫苑。 紫苑不愿承认，可还是悲痛地点了点头，无声流了两行泪。 东方姝静于心不忍，又强解释道：“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看，我们不就还活着嘛。他们可能被困在某个地方，离海洋遥远，正经受意志的考验，同时被考验的还有我们。” “一成的希望也是希望，就像人不能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别人，我们也不能以最坏的推想就把他们全盘抛弃了。生命本身就是不合乎常理的事物，用‘概率’去研究生命的命题，就像不戴那玩意儿玩推车游戏！” 所有人淡漠地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我说的那玩意儿是手套！”东方姝静大声争辩。 好吧，就当是这样吧。 他们捂脸，紫苑擦干眼泪。 “听说最近的手套做得比蝉翼都要薄，真不知道要怎么用。”东方姝静挠挠自己的光头，边认真思考。她的假发刚才跑掉了。 不是，怎么用用得着你考虑么？ 四人原本紧张的神情一松，各自想要吐起槽来。 “咳咳，跑题了……” 索性女土匪还有些自知之明。 “言归正传，他们如果还活着，一定是被困在‘庇护所’里，就像现在的我们。”东方姝静神情犹为认真，女土匪变极地探险家，“侧面说明情况刻不容缓，谁也不知道军队什么时候来，等他们来了，那些被困的人早变成蜥蜴粪便了，很可能我们也会在其中。” “……” “有个问题，”零号不得不提一嘴，“他们为什么没有发求救信号。” 所有人沉默。 人总是把结果往好的方面想，容易忽略掉一些显而易见且残酷冰冷的现实。 没有人发求救信号，意味着东方姝静的假设不成立。 总不能所有蜥蜴逮着s发射器咬吧，那他们五人的发射器为什么还在？ “……总之，找找看吧，找不到我们就回去。”东方姝静说。 其他人说“好”。 紫苑抱紧怀里的缨红长枪，低下了头。 “小a，圈定营救范围。” “r岛如今还存在的安全点大概只有地势较高处，范围有三个，长野以南——我们刚才经过的路线往东靠，一直到达富士山，这是一条新生山脉，平均海拔1500米；另有一条山脉从长野往东，这条是原山脉越后山脉抬高后形成的；第三处高点在我们北面，翻过这座山大概就能看到，也是新生山脉，山脚通入r海盐田。” “也就是说，我们处在三条山脉之间？刚才逃跑时还傻x地漏掉了一个搜索点？”东方姝静愁眉不展，毫无疑问他们运气背到姥姥家了。 当然，她不承认是自己的领导问题，任谁碰到那种情况不敢往山上跑，你根本不清楚哪个窟窿会突然冒出只蜥蜴来，步步是陷阱，一失足成千古恨，他们也是眼尖才找到这座没有被光顾过的山峰。 “不，按照姝静队长的推测，幸存者在第一条山脉的概率很低。”小a解释，“第一条山脉连绵至富士山，而富士山距离海洋仅有不到五十公里，他们完全能冲过去。” “所以说我们要找的话，还不能回头，得往东或往北继续深入？” “按分析说是这样没错。” “你是让我们去送死啊，说，是不是早有预谋！”东方姝静狠狠地跟ai开了个玩笑。 小a不动声色地回怼：“如果只是姝静队长一人，我想我会这么干的。” 东方姝静没了脾气，哼哼继续说：“大家有什么建议吗？” 零号有建议，那就是赶紧回头跑路。 就这情况还想着救人？不用那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蛇，光靠这些虾兵蟹将就能把他们堆死。 他前面已经提示得很清楚了，没有人发求救信号，那意味着所有人都死了！花费心机去找一队死人，指望他们身上带有去高天原的藏宝图？ “我们回去吧。”紫苑轻声说。 出乎所有人预料竟然是紫苑先打起了退堂鼓。 东方姝静无视了她，顾自说：“没有意见我们就先向北……” “我说！” 紫苑突然吼了起来，震惊所有人。 他们下意识扭头，却只能看见紫苑没有被刘海遮住的半边脸，半边脸蛋上那扇美好的心灵之窗被长睫毛盖住了，有些绝望的东西藏在那里面。 天上薄云遮住了月，落在所有人头顶的阴霾更重。 紫苑低迷地开口：“我们回去吧……” “感情我前面说的话你当听耳旁风了啊~”东方姝静吆喝，摊手，“半途而废可不是我的风格，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们四个人找。” “你怎么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不明白的是你！” 两个人忽然站起来冲对方大吼。 一时间又静了下来，两人互相瞪眼，模糊的夜里两对眸子一明一暗。 眸子黯淡的主人开口，带着泣音：“劳拉……劳拉已经死了啊……” “劳拉死没死这件事谁都可以说，唯独你不能！”东方姝静双瞳如炬，“你是她的朋友，与她的羁绊不是我们这些闲杂人等能比的，连你都放弃她了，她就算到了地狱……不是，我是说到了天堂也是个可怜虫！” 东方姝静挠挠脸颊。 这人一激动啊，就容易说错话。 “我提议我们向北。”零号起身，手里的长枪缩短收起，零号把它像揣根警棍一样揣在后背。背后背甲上有专门嵌放武器的卡槽。 他原本是最希望返回的那个，眼见紫苑悲痛欲绝将心比心下想到了夏雨晴，想到了他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设想夏雨晴和他的朋友遇难，他又能否袖手旁观…… 尽管不太可能便是了。 “去北方吧。”铁山起身说。 “同意。”冷牙说。 “你们……” 紫苑双眸颤荡了一会儿，开始哭。 东方姝静把她拥入怀，好哥们似的猛拍她的背：“患难见真情，咱们谁跟谁？回去记得请客就成，我要吃西福斯酒楼的肘子。” 紫苑抽抽鼻子猛点头。 好一幅温馨至极的画面。 当事人可不这么觉得。 东方姝静听到紫苑抽鼻子的声音立时觉察不妙，把紫苑从怀里推开，低头一看：“死奶牛！你是属鼻涕虫的吧？我的盔甲！” 紫苑噗嗤一笑，意外却在这时发生，紫苑立身的地面忽地塌陷，一个脑袋伸出，两排利齿像捕兽夹一样咬住了紫苑的双腿，强横的拉力一下把紫苑拖了下去。 “啊！” 东方姝静只抓住了紫苑的尖叫声，还有一把沙。 “嘭！嘭！嘭！” 一个个蜥蜴脑袋像是地鼠冒出，零号三人立刻将它们解决，来到紫苑消失的洞口边，严峻地向下凝望。 紫苑的尖叫声远去了。 “我们下去！” 其他人点头。 东方姝静捡起紫苑的长枪，收起在后背，自己的剑也卡在后背。 四人相继纵身一跃，消失在漆黑的洞口。 蜥蜴洞很大，即便是铁山的身形也能轻松进入。他们像玩滑梯一样沿着略微粗糙的蜥蜴洞壁下滑，肘关节铠甲与迅速变换的岩层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很快蜥蜴洞变得光滑，响声变成了“咯咯咯”，这是到了坚硬的花岗岩层，难以想象那些蜥蜴竟然顶着坚硬的花岗岩挖穿了一座山。 紫苑的声音忽然靠近了，还有电光在漆黑的洞壁反射频闪。 “去死吧丑八怪！” 他们经过一个转弯垂直落到了电光里，结果是全砸在了紫苑身上，五个人垒在一起，场面看起来相当惨烈。 “铁山！给我下来！你像架坦克一样还好意思在最上面！”东方姝静骂骂咧咧。她和紫苑一起被压在最下边，然后是零号、冷牙，最后是队伍最重，不激发力量也有350公斤重的铁山。 换作普通人被个700斤的家伙一砸，胸骨连同内脏脊椎都要粉碎。 铁山急忙移开身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尬笑着挠头。 三人顺势起身，手腕上的腕表同时发光，点亮周遭。这是一条隧道，高度宽度都相当惊人的隧道，像现代挖掘工具的产物，被烤焦的蜥蜴显眼地躺在隧道中间，除此以外这里寂寥得好像某个古代君王的陵寝。 “紫苑姐，你受伤了！”东方姝静惊叫起来，回音向着隧道两头飘荡远去。 “废话，胳膊还拧不过大腿，它用的是牙齿！”紫苑坐在地上，没好气地说。她的双腿好像被截断了一样，参差不齐的切口撕裂紧身衣，深深嵌入到前后两侧大腿骨。 索性伤口第一时间止血了，看似严重的动脉切断对天启者来说只是小事。 “好在它咬不断我的腿骨，不然以我的恢复力想要接好双腿最少要半天时间。”紫苑心有余悸，这样他们的营救计划只能泡汤。 “这里是哪？” 所有人同步产生这个疑问，忽然心生的警觉让他们齐齐抬头，三条蜥蜴从顶部的洞口滑了出来，砸在他们周围。 不用担心，是零号他们在地面上处理的那三条蜥蜴，一条脑袋带了个窟窿，一条脑袋成了滩糜肉，一条脑袋分了家，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我们或许找到他们无法发送求救信号的原因了……”零号深沉地说，“地下有一座城！” 不会有人傻到钻到蜥蜴洞里一探究竟，这不是探险，除非你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 这座“地下城”得以保持着神秘，直到你无意中来到它的门前。 勘探队一定发现了这个“地下城’，出于好奇心？还是什么东西……他们失去了发送求救信号的机会。也许他们还活着，迷失在“地下城”的某个角落，等着被找到，更害怕被“找到”，瑟缩着将要腐朽。 “你说的没错，但我想我们得走了。”东方姝静看着隧道一头，手机灯光探射过去，一双又一双猩红的眼睛亮了起来，上下布满整个通道。 “走哪？”紫苑忍痛起身。 东方姝静扶住她：“既然都来了，不想看看黑暗的深处藏着什么？伤势怎么样？能够战斗吗？” “撕裂伤，半小时就能痊愈。”紫苑说。 “铁山，抱着紫苑姐走。记住，不准动歪心思，你们俩尺寸不合适！”东方姝静说。 铁山愣了愣，随后整张脸囧住了。 紫苑抓起东方姝静的右手咬了一口，东方姝静的右手背上顿时多了两排整齐的牙印。 死丫头，关键时刻就别乱说话了啊！ 东方姝静贱笑着甩了甩手，把背后的短枪抽出交给紫苑：“别废话了，它们上来了，快！” 东方姝静催促，铁山不得不硬着头皮抱起紫苑，他身形庞大，紫苑在他手里就像是刚满月的婴儿。 紫苑脸红得好似要滴血。 “我打头阵，零号断后。” 几人很快整理了队形，腕表灯光晃动，他们沿着隧道一头急行，道路崎岖，背后成群的蜥蜴逐撵上来，尖利的啸声重叠在一起。 零号奔跑中回头看了一眼，心中想的是那些失踪者恐怕也抱着和东方姝静相似的想法，被迫却又盲目自信，最后都失踪了，无声地被这座地宫吞噬。 蜥蜴群在背后尖叫着，像是对他们发出嘲弄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