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谁？你吗？”美拍皇帝，留待后世观摩？</p>
“不是。”丢下两个字，他拉起她往书房走。</p>
大大小小的图画有上百张，笔法从稚嫩到成熟，表现方式截然不同，看不出来她们之间的相关性，但她眼角下的泪痣，让向萸确定那是同一个人。</p>
“她是谁？”</p>
“我的母亲，我害怕忘记她的模样，于是从入宫后，就经常一面画画一面深刻记忆，你能帮我吗？”</p>
这年代的仕女图五官差别不大，对比起容貌的雕琢，画者更在乎形态动作。“我必须确定她的长相，你脑袋里有她清晰的模样吗？能不能描述出来？”</p>
“可以。”</p>
“好，等等，我回去拿铅笔。”</p>
铅笔？那是什么东西？</p>
齐沐谦没来得及问，向萸已经抢先跑出书房，再出现时手上拿着厚厚一叠纸张，好几根缠着薄木片的东西，以及……馒头？她是要填肚子还是画画？</p>
向萸一进屋，立马搬了张椅子坐到齐沐谦身边，提笔开问：“先告诉我，你母亲的脸是圆的、长的、有肉的还是瘦削的？”</p>
她的口气强势得让人无法忽略，但没办法，只要触及到专业领域，她就会变了个人，哪还记得眼前这位是俗称皇帝的男人。</p>
她不断发问、不断修改笔下线条，眼看着母亲的脸型渐渐跃然纸上，他心底有些澎湃，娘就是长这样、没错的……</p>
这些年他经常从梦里惊醒，因为梦中的自己把脑袋挤破了也记不清母亲的模样，他放声嚎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母亲，但那些女人都长着一张太后脸，她们对他冷笑、嘲弄、鄙夷、恐吓……无数的表情积聚，魔镇了他……</p>
“眉毛再细一点，这边弯一点。”</p>
向萸用馒头擦掉原先的眉毛，照着他说的重新描绘。</p>
“痣的位置再高一点点。”</p>
“这里吗？”</p>
“这边。”他的食指点在纸张上。</p>
“正常人的眼睛，通常左右不会一样大，你母亲呢？”</p>
“右眼更大一点。她经常拢着眉头，这里有两条淡淡竖痕……”</p>
一个画、一个指位置，他们越靠越近，动作自然亲昵，两人都没有发现不对劲，直到向萸闻到他身上传来的味道。</p>
她一怔，坐直身子，疑惑地看着他的脸。</p>
是他？不对、不会的，他们的眼神确实有几分相似，但眉毛浓度、角度都不一样，“他”很好看的，依照比例分析，他肯定是风流大帅哥，不至于长得这么寒亿，是她多想了吧。</p>
“怎么了？”挤眉弄眼歪嘴，她的表情永远比旁人丰富。</p>
“闻到皇上的香气，那是什么味道？传说中贵到让人尖叫的龙涎香？”</p>
她在避重就轻，龙涎香那么明显的气味，如果她的嗅觉没有坏掉，从进德兴宫那天就该闻到了，怎会现在才发问？所以她闻到的是……莞尔一笑，他没揭穿她，反倒附和起来。</p>
“是龙涎香没错。”</p>
话题结束，他们继续就鼻子、嘴巴，连耳垂都讨论得仔细清楚。慢慢地福王妃在她的笔下成形，不仅脸型五官，连忧郁气质都跃然纸上。</p>
齐沐谦愣愣地看着她笔下的女子，只有深深浅浅的黑色，却清晰地把他记忆中的影像描绘出来。没错，那是他的母亲，是他害怕忘却，日夜在脑海复习的母亲。</p>
她回来了……喉咙微涩，有点东西在眼底聚集，他控制不住激动，一把将向萸抱进怀里。“谢谢、谢谢你。”</p>
突然温暖罩顶，她被收纳入怀，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见他飞速的心跳声，一阵敲过一阵，并不太稳，他牢牢圈住她不放，像抱着救命浮木似的。</p>
向萸知道自己应该推开他，但是他颤抖的双手让她做不出这个动作，反而下意识轻拍他的背脊，如同安抚孩子般。</p>
这么界近让味道更加鲜明，但她阻止联想，不让嗅觉影响理智判断。</p>
绩密的观察力告诉自己——他不是“他”，确定！</p>
“那一年，我四岁。”</p>
突如其来一句话，让她在他怀里抬头，从这个角度，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见到他方方的下巴和上下滚动的喉结，简简单单的线条，她却在简单线条中看见伤心。</p>
“四岁的你发生什么事？”她问。</p>
“宫里来了一道圣旨，皇帝病重，要我进宫当皇帝。父亲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往太监手里塞了个大红封。太监离开，母亲放声大哭，那道圣旨砸碎了她最后一分侥幸，她跪在地上，身子不断颤抖，我吓坏了，拉住她的衣袖低声轻唤，明白她为什么伤心。”</p>
“怎么可能，你才四岁耶。”</p>
“对，大家都说我早慧，我确实听懂了，我明白自己即将离开家，搬到一个叫做皇宫的地方。我不确定那个地方好不好，但我确定自己不想离开，母亲更不想送我离开。”</p>
“但你父亲很快乐？”</p>
“他不是个好父亲，他有众多妻妾，我不过是他儿子群中的一个，我才四岁，他已经开始幻想我长大接掌朝政后，能够给他带来什么。</p>
“他不顾母亲抗议，心急地要把我送进宫里，母亲苦苦哀求，求他挑选其他儿子送进宫，她愿意把这泼天富贵让出去，只求我一世平安。但父亲据了她一巴掌，告诉她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p>
“进宫前晚，娘抱着我睡觉，反覆叮嘱，让我孝顺太后、乖巧听话，要我吞下委屈，提防周遭每个人……有些话太深奥，即使我再早慧也无法理解，但是我应下母亲的每句叮嘱，隔天她没送我，只让我带着最喜欢的娃娃离开。”</p>
“你照你母亲的话做了？”</p>
“我悔不当初。”</p>
“为什么？”</p>
“我应该照做的，可惜当时年纪太小，母亲不在身旁，我不吃不喝、哭闹着找娘，宫女把状况报进永福宫，不久我被带到太后跟前，看着高高在上的她，她温和问我想母亲吗？我连忙点头。</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