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笑非笑告诉我可惜你娘已经死掉,找不到了。我不相信,她笑着对旁边的宫女说怎么办啊,这孩子这么固执,肯定得让他亲眼目睹才肯相信呢。隔天我获准出宫,回到福王府,然后他们告诉我,母亲早上病亡了。”</p>
向萸胸口一窒,前一天说他母亲死亡,隔天人就死去,这旨意谁下的,一目了然。还以为太后温良恭俭,慈祥仁善,错了!能在后宫熬出头的绝不会简单。</p>
“我回到福王府,命令下人打开棺盖,我爬上椅子攀在棺木旁,清楚看见母亲脖子上那道睁狞红痕,她死不瞑目。”</p>
“谁动的手?”</p>
“除福王之外,谁胆敢在王府内行弑主之事?好歹我娘是福王妃。”</p>
“经过这次,你学乖了、听话了、懂事了?”</p>
“不,我叛逆了。”</p>
“那不是更危险?”</p>
“对,但皇帝驾崩,我已经坐上龙椅,再危险也不能轻易更换皇帝。不过太后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确实很有本事,为阻止我的叛逆,但凡我表现出一丝丝喜欢,不管人事物通通都会消失。一次两次三次,我被折去羽翼,斩断手脚,渐渐学会了只有乖巧、听话、沉默,才能保住想要的。”</p>
“在什么事情上面听话乖巧?”她直觉问。</p>
齐沐谦讶异,傻丫头居然不傻,她敏锐地问出症结点。</p>
“在每一件事情上面。”</p>
所以他只是个傀儡皇帝,无法作主朝政,无法掌控政权?那么朝廷腐败、百官贪婪、民不聊生,这笔帐不能算在他头顶?如果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有没有一点点的可能性,其实他不是……她的杀父仇人?</p>
长长的叹息自头顶传来,向萸被抱得很紧,她感受到他的孤独恐惧,彷佛他还是那个渴望母亲活着的四岁小孩。这个皇宫于他是催狂魔,日日吞噬他的意志与快乐,时时创造他的害怕,逼得他无处可逃。</p>
同情被催生,冲动形成,她很想告诉他——不怕,你没有爹娘我也没有,以后我们就相依为命吧!</p>
但是怎么能呢?他们是对立角色,她寻他是为了报仇,他们不会一直和平共处,总有一天他们将兵戎相见。</p>
第四章 等她坦诚相问</p>
历史上有太多宦官为祸的例子,因此“后宫不得干政”这句话对多数人来讲并不陌生,后宫里不管女子或宫女、太监经常被这句话给教导,身为贤明帝君更应该时刻牢记,但因为齐沐谦是昏君加渣帝吗?你相不相信,兴德宫的大总管竟然在教他治国之术!</p>
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站在旁边侍候笔墨的向萸,居然觉得他讲得非常有道理,想当一个治国有术的好皇帝,就应该认真学习。</p>
这不是第一次了,教育齐沐谦的太监也不止眼前这位,就她的经验,高矮胖瘦不同,至少有三、五位吧?</p>
三位就三位,干么三、五位再加上一个“吧”?那是因为当中有两位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声音略有不同,表情也不大一样,让向萸怀疑其实他们不是同一个人,也许是双胞胎之类的。</p>
更诡异的是,当他们坐到齐沐谦身前,拿起书打开之后,哪有太监味儿,分明就是名士大儒,通身的气度、睿智的双眼,以及其专业程度,让向萸无法解释这种不协调、没有逻辑的感觉。</p>
“今天到这里,皇上就大理寺发生之事提出看法和解决之道,下次老夫过来的时候交给我。”</p>
“是。”</p>
你听听,这绝对不是她的问题吧?这种对话口吻哪里是太监对皇上,分明就是老师对学生,更别说齐沐谦的态度恭敬,目光里皆是说不清的尊重,在在都阐述着一件事——事出反常必有妖。</p>
但是没有人肯告诉她,妖孽在何方。</p>
不过德兴宫里的妖还少了?本该暴虐的皇帝却亲切温和,本该卑微恭谨的太监却活泼大方,本该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厨子却大刀阔斧、创意百出,而洒扫太监不善打扫,抓起石头一把撒去,就有烤鸟加餐。</p>
总之这里处处透露着不合理!</p>
齐沐谦送大总管离开后,对向萸说:“去换上男装,出宫逛逛。”</p>
你看,又是个不合理,哪个宫殿的小宫女会拿到几套男装的?刚收到衣服时,她一头雾水,心想难不成还要举办嘉年华会,或者来场角色扮演?</p>
“要微服出巡吗?”向萸讶然。</p>
“微服出巡身边得带上几十个伺候的,咱们不带。”</p>
“所以是易容改装,偷溜出宫?”</p>
易容?想太多,不过他回答道:“你要这么说也没错,快去吧。”</p>
齐沐谦一笑,手指敲上她额头,态度亲匮。</p>
自从作画那天过后,他们之间有了些微不同,他总是让她待在身前伺候,而她总是偷偷看他、偷偷做出许多想像。</p>
偶尔一个不小心,两人的目光接上线,他扬扬眉,她弯弯唇,好像有什么默契般,可分明……什么都没有。</p>
“是。”她转身,脚步轻快地往屋里走,进宫已经五个多月,她越来越想念人间烟火。</p>
她离开书房之后,小顺子也抱着衣服进来伺候。</p>
见向萸走远,小顺子低声道:“昨天晚上,向姑娘跟奴才打听瑛姑姑。”</p>
“哦,她怎么说的?”齐沐谦挑眉,满眼兴味。</p>
“向姑娘问,在宫里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十岁上下,发色偏淡,眼角微勾,鼻梁些微凹陷,额头三道横纹……内腕有一片紫红色胎记的宫女。奴才没有直接回答,只说会找人打听,探听到消息后立刻告诉她。”</p>
她的描述可真清楚啊,就算没有紫红色胎记那一句,也能够猜出她想探问的是谁,善于画画的人,观察力果然不容小觑。</p>
“瑛姑姑又找上她了?”</p>
“对。”</p>
齐沐谦点点头,大概是估计向萸手中的毒药用完了吧。“她说了什么?”</p>
“她先是质问姑娘为什么没有动手,姑娘说谎,说已经下过药,瑛姑姑不太相信却也没有争论,于是又给了一瓶,这次向姑娘在瑛姑姑离开之后,连同上次那瓶,将里面的药水倒掉、瓶子打碎,埋进花盆里。”小顺子从袖中翻出帕子打开,里面有许多碎瓷。</p>
那么她是不打算当棋子,还是放弃报仇?后者……应该不可能吧。</p>
莞尔一笑,齐沐谦道:“不管她想知道什么,都一五一十告诉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