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好久不见!”
华服官人没有理会叩首跪拜的衙役,而是径直走向一旁滞住的陈秋实。
“大……大……大……大哥?!”
从耳蜗闯进来的声音有些熟悉,陈秋实半晌方才缓过神来,他起手揉了揉泛黑的眼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哎呀,陈老弟,令史大人找你找的好苦啊,这几年,令史大人是千寻万找,恨不得把大梁翻个底朝天,没想到你竟然远在天边,近在……近在咱们开阳县,我王某人真是感到蓬荜生辉呀!”
开阳县令王希和眼中光芒一闪,脸上乐开了花,他显然知道事情的原委,紧忙上前拉住陈秋实的手臂套着近乎。
原来,十五年前,陈家人出门逃荒,因为路上遭遇强人拦路抢劫,一家人便被冲散了。
陈秋实一路向东到了沂州府,陈春生受了强人攻击奄奄一息,好在被过路的商贾所救,辗转到了长安。
对陈春生施以援手的商贾乃是长安有名的富商——周凤至,因为肩高背曲,形似骆驼,人称周骆驼。
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自长安修养康复之后,陈春生便在周骆驼的商队做了一名伙计,因为脑袋灵光,做事认真且有分寸,逐渐成为周骆驼最为倚仗的左膀右臂。
盐一铁二绫罗三,自古盐利为百利之首,旧时齐桓公凭盐之势而雄霸天下,陶朱公得盐之利而富甲四方。
古往今来,但凡与盐沾边的生意,无不获利万千,而陈春生便是帮着周骆驼做贩盐生意的,而且是贩卖私盐。
自汉武帝开始,盐铁便收归国营,往后各朝都禁止私人经营盐铁生意,贩卖私盐可谓是杀头的买卖。
但是,天下熙熙皆以利来,天下攘攘皆以利往,只要有利可图,尤其动辄数倍的重利,总有人愿意提着脑袋铤而走险。
不过,树大招风,肚子大了总归是藏不住的,靠着私盐之利积聚无数家资的周骆驼,自然成了朝廷重点关照和打击的对象,货物屡遭查没,甚至一度被下了关押死囚的虎头牢,择机问斩。
为报救命之恩,陈春生在京中不断游走,于朝廷利害处伺机斡旋,功夫不服有心人,在散尽千金之后,他终于搭上了内侍省总管陈田孜的大船。
有了陈总管的照顾,周骆驼不止逃出生天,还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陈总管的“钱袋子”。
从此以后,周骆驼背着内侍省的金字招牌,可以正儿八经地承揽官办的盐铁生意,甚至丝绸、香料、茶叶等生意,只要想做,也无可不包。
而作为连接周骆驼和内侍省的中间人,陈春生自然成了两边的大红人,陈总管也一高兴收了他做自己的义子,甚至在户部给他谋了个金部令史的肥差,掌管大梁的库藏出纳、互市交易和百官福利。
不过,作为某种意义上的人生赢家,陈春生也不无缺憾,那就是当初逃荒时妻儿老小都惨死在强人刀下,虽然发达之后他在长安又娶了妻纳了妾,但始终没得个一儿半女,久寻良方也无用益。
由于当初重伤留下病根儿,眼瞅着到了知命之年,身体也是每况愈下,恐怕靠自己是续不了香火了,陈春生决定不惜代价找寻自己的弟弟陈秋实。
一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这么多年都没个音讯,血浓于水,总归会思之念之;二来是希冀自己的子侄槐儿没出什么意外,或者说即使不幸出了意外,自己的弟媳还能再生个男丁,因为按照绝庶不绝嫡的规矩,他可以从陈秋实那里把男丁过继过来给自己添续香火。
两年来,一是通过周骆驼的商队,二是借着自己在户部供职的便利,陈春生恨不得把大梁翻了个遍,终于在开阳县这个帝国的犄角旮旯找到了“陈秋实”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