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看一眼巍峨的宫殿。</p>
这一次，要听新任族长的吗？那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她真的，能带领良氏报仇雪恨吗？</p>
月光浅淡，密林被勾勒出一层银边，可银边之下，深深浅浅的暗绿近似于墨色，似乎是一头蛰伏的怪兽。</p>
子时，陇西大将军李成纪的营帐，终于熄灭了烛火。</p>
今夜陇西军的夜间守卫似乎比往日松懈了些。</p>
因为救护京城有功，皇帝这几日赏了两百只烤羊、一千坛美酒。今日士兵欢聚，吃得饱，喝得足，这会儿多数都昏昏沉沉，在梦中呓语了。</p>
陇西守军距离城墙很近。</p>
子时一刻，城墙缺口处忽然有人影浮现。</p>
那些人井然有序地穿过城墙，向皇宫的方向跑去。一路上速度很快，似乎唯恐被人发现。</p>
“什么人？”城墙上终于有值守的卫兵发现动静，询问道。被惊动的守卫们走过来，骤然亮起的火把渐渐连成一片。</p>
“陇西军。”一个人停脚，抬头答道。</p>
“是陇西军啊？”守卫点头，为首的朗声道，“兄弟们这会儿进城，是去世子府吗？”</p>
因为解了京城之围，守卫们对陇西军很是敬重。他们知道世子刘琅就住在洛阳城里，陇西军也只听从刘琅的命令。</p>
那个首领没有说话，他举起了什么东西，“嗖”地一声，箭矢的破空声刺破黑暗，城墙上的守卫应声而倒。</p>
似乎过了一刻钟那么漫长的时间，城墙上的守卫才反应过来。</p>
“来人！来人！”他们大声喊叫起来，“快去告诉卫尉军，快去禀报郎中令大人！陇西军谋反了！陇西军谋反了！”</p>
洛阳城安静的夜被这声喊叫惊动，犬吠声声，月色一瞬间大亮，如天神的眼看向大周京都。</p>
李成纪从营帐中应声而起。</p>
他的听觉虽然不如孔佑那般灵敏，却也觉得有什么不对。</p>
军中常常是喧闹的。</p>
打更报时的人走过去，被吵醒的军将不耐烦地骂出声；起夜如厕的士兵尿在上风口，被值守的人一脚踹进泥里；换防时算错了时辰，要抱怨几句；甚至有人夜里哭起来，是因为想家了。</p>
陇西军虽然军纪严明，却也有人情味，也是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壮小伙组成的。他们有思想，有喜恶，虽然吵吵闹闹，上阵杀敌时却能以一当百，不会就这么死气沉沉的。</p>
出什么事了？</p>
是因为酒太烈，都喝醉了吗？</p>
李成纪穿好衣服想要走出营帐看看，可是他刚刚拿起刀，便见到外面忽然冲天火起，有人大声喊道：“陛下有令，陇西军谋反当诛！杀——”</p>
李成纪怔在原地，突然觉得头皮发麻四肢酸软，浑身的血液聚集在头顶，“轰”地一声炸开。</p>
完了！</p>
他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p>
这晚的洛阳城外，喊杀声震天，一直持续到早朝时分。</p>
好在最先突破城墙的士兵被诛杀，卫尉军临时接管了城墙，未让反军入内。</p>
大臣们心惊胆战去上朝，在安抚皇帝之前，先把自己安抚了一遍。</p>
怎么才有匈奴，又有反军，太平盛世什么时候才能到？</p>
再这么下去，学堂也不会开了，孩子会把家里翻过来。</p>
什么时候才能搂着小妾逛逛青楼，过几天安生日子？</p>
这么想着，踩着凌晨星斗的光芒步入大殿，跪倒在皇帝面前。</p>
“外面是怎么回事？”皇帝似乎也没有睡好，眼睛有些红。</p>
“禀陛下，”负责宫廷守卫的郎中令大人出列道，“微臣听说夜间有城外驻军反叛，臣派遣卫尉军驻守城池，好在城内未受惊扰。”</p>
“怎么未受惊扰？”皇帝喝道，“是谁？谁敢如此？这是要气死孤，好谋逆篡位吗？”</p>
他说着咳嗽起来，一口气没有顺过来，憋得满脸通红。</p>
内侍连忙上前为皇帝顺气。</p>
好半天，皇帝才道：“叛乱平息了吗？”</p>
“平息了，”郎中令大人道，“反贼已抓在殿外，陛下要见一见吗？”</p>
见吗……</p>
皇帝抬起头，努力压制心底的愉悦，叹息道：“把他押上来吧，君臣一场，孤见一见他，再为朝廷惩奸除恶。”</p>
他们何止是君臣，还是叔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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