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宫内值守的人除非换岗，是不准有所走动的。</p>
门口的护卫有些为难，对阿靖道：“卑职这就去请，但能不能请过来，就不好说了。”</p>
副统领蔡无疾只是让他传递消息，让他警醒些，照顾好郡主。</p>
可谁知蔡无疾同郡主的关系到底如何呢。此时冒险进宫，万一被人发现，轻则廷杖，重则诬陷一个弑君的罪名，可就死罪难逃了。</p>
为一个大梁的郡主，何至于此。</p>
但护卫没想到的是，蔡无疾来的速度很快很急，是那种恭顺服从、唯命是从的急。</p>
为了避嫌，殿门一直敞开着。</p>
但护卫站在外面，也听不到里面在说些什么。</p>
灯烛把两人的身影投射在素纱窗格上，坐着的女子身姿笔挺，站着的将军微微垂手。</p>
这个郡主，不简单啊。</p>
护卫警惕地看着院门外，生怕有谁巡守时瞧出异样。</p>
殿内的蔡无疾，同护卫一样紧张。</p>
“族长的意思是，孟弦惊要杀世子爷？”</p>
沈连翘微微颔首。</p>
“你看这里。”</p>
她手心的伤口裂开，白色布帛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却依旧指着舆图，给蔡无疾讲解。</p>
“孟弦惊在洛阳是有宅院的，之前我去看过一次，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他回到京都后，第一夜便住在这里。”</p>
蔡无疾看着舆图，一时有些不解：“这能说明什么？”</p>
沈连翘分析道：“他那么养尊处优的人，贪图享受，若非有要事，是不会回军营去的。从城里到他扎营的位置，少说也要一个时辰。从掌灯时分过去，还要手持火把赶路。京外官道被匈奴破坏，路上坑洼难走，等到了军营，就是子时了。那会儿正是夜深之时，最适合突袭杀人。”</p>
她的推断不是出于什么兵法谋略，仅仅是这些细节，是对皇帝险恶用心的了解。</p>
蔡无疾这才明白沈连翘为何如此着急。</p>
“可世子爷住在世子府。”</p>
沈连翘点头道：“可益州军队紧挨着陇西军驻扎。”</p>
“他要偷袭陇西军？”蔡无疾瞠目结舌，“那岂不是自相残杀吗？”</p>
皇帝再想让孔佑死，也不必消耗大周兵力啊。陇西军等于是大周的救星，这也太……</p>
为了除掉孔佑，竟要昏聩滥杀，陷国家于动荡不安吗？</p>
沈连翘看着蔡无疾，神情笃定。</p>
“我想请你去一趟世子府，不要说是我让你去，只需要把这些情况，说给世子爷听。”</p>
蔡无疾点着头要离开，却又忽然停步。</p>
他转过身来，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寒芒，深吸一口气道：“族长，皇帝这么做，无异于自掘坟墓。可他这么做，不正是我们良氏期盼的吗？”</p>
良氏族人皆由刘氏所灭，如今皇帝残暴不仁，民乱四起，倘若再杀了陇西军，难免引起陇西士族反叛。到那时，良氏可坐山观虎斗，看大周天下倾覆了。</p>
那时候，当年死去的族人，才可瞑目。</p>
沈连翘站起身，双手交握，嘴唇有些发白，坚定地摇了摇头。</p>
“当年驿站大火，全是皇帝所为。良氏报仇，也不该牵连无辜百姓。用数十万陇西军人的性命挑起争斗，若我父母还在世，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更何况陇西军中，也有我良氏族人。”</p>
蔡无疾仍旧有些犹豫，但看沈连翘心意已决，只能点头答应。</p>
“就依族长所说。”</p>
夜色深深。</p>
蔡无疾走出宫门，回头看了一眼他驻守十年的皇宫。</p>
当年死去的良氏族人，有他的父亲母亲，祖父祖父母，还有最疼爱他的大哥。</p>
皇帝狠辣，几乎是把良氏宗族连根拔起。若不是那时有大梁萧闲暗中保护，恐怕他也活不下去。</p>
蔡无疾更名换姓来到军中，不顾死活地卖命，终于接近皇帝，驻守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洛阳。每时每刻，他都希望皇帝能受尽折磨，众叛亲离而死。</p>
但是并没有。</p>
皇帝如有神助般，多年来虽然增赋税、重徭役、冷酷无情、刚愎自用，却又屹立不倒地坐在这皇宫最高的宫殿正中，君临天下。</p>
良氏族人想看到的报应迟迟未到。</p>
为什么呢？不是说天理昭昭，善恶有报吗？</p>
匈奴攻入城池时，蔡无疾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可孔佑来了。</p>
他选择救百姓、稳朝纲，威胁皇帝要做太子。 蔡无疾觉得，是不是就放任刘氏皇族争斗，才更好些。</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