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水之形

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崎岖的海岸，温柔的海浪轻声拍打着细腻的沙滩，两个人影慢悠悠地走在海滩上，任凭海浪轻抚他们的脚踝，将他们的脚印掩盖。 “这么突然，叫我来这里干什么？”尚杬背着手，在海水中轻盈地蹦跳着。她是大山里长大的女娃，不仅带着山里人的豪迈，也怀揣着山里人对大海的渴望。虽然在船上待了这么久，但是如此惬意地漫步在海边，这还是第一次。 石武在她的身后慢慢地走着，海风和海浪都不及眼前的女子撩拨着他的心弦。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尚杬有了格外的关注。是一起在别墅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在智人国久别重逢的时候，还是在与赛博人战斗过程中的生离死别之时。总之，不知道何时，这个豪迈又心细，泼辣又温柔的人走进了她的心里。 “今天的月色很不错，我想在海边赏月会很好看。”石武抬头看了一眼那个被他当作借口的月亮，即便这是入侵者的飞船伪装的星星，但是并不妨碍它的确是一件美得令人窒息的杰作。 “月亮啊……”尚杬也驻足凝望，她撩起耳边被淘气的海风吹乱的发丝，海水般灵动的眼睛中似有什么在闪动，“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晚上爬上屋顶，看着天上的月亮。因为我是大山的孩子，绵延不绝的山岭给了我无尽的自由，却也是无穷的枷锁。而月亮，是我唯一能看到的，代表着远方的东西。” 石武慢慢走到了尚杬的身边，与她并肩站着，“我以前看过这么一句话，当一个物种抬头凝视星空，那么距离他们走向星辰大海便只是时间问题了。以前我还不觉得这话有理，但是看看你，我便知道这是真理了。” “为什么？”尚杬不再凝视夜空中遥不可及的月亮，而是回头看着石武眼中的月亮。 “因为你走出了大山，甚至走向了首都，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警察。如今，更肩负着守护世界的重任。”石武诚恳地说道。 但尚杬却哈哈大笑起来，她似乎认为石武在逗她开心呢。笑声朝着大海深处传去，不知能传到谁的耳朵里。 “石武，你把我也说得太厉害了点。要我说，你不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嘛，也成为了警察，也守护着世界。所以，我有多厉害，你只会比我更厉害。因为你还会魔法，不是吗？” 石武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又用自己仅剩的左手在兜里拿出一个瓶子，“说道魔法，你之前不是还说想和我学吗？我正好有一个配好的配方，你要不要试一下？” 尚杬当然愿意了，她虽然不擅长魔法，但是却不抗拒任何有意思的事情。她接过石武手里的瓶子，透过月光，可以看见里面装着的是非常细腻的粉末，在月光照耀下还依稀闪烁着彩虹般的光辉。 “这是什么东西，挺好看的？”尚杬问道。 “之前在诡异海抓的发光水母，还剩了很多；再加上这两天在魔物森林采的一些蘑菇，和我今天考察时收集的蝴蝶、萤火虫等等做的一个魔药。你打开瓶子，把粉末撒在海水里试试！” 石武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他对自己做的这个魔药相当自信。 “就这样撒在海里吗？有点可惜。”尚杬看着这么美丽的东西，着实有些舍不得。 “现在还只是一些平常的粉末，碰到海水后你就知道了。快打开吧！”石武催促道。 尚杬点点头，拔开了木塞，将里面的粉末倒了一些在手上，然后细细地撒在海面上。那些粉末融入海水之中后便无影无踪了，正当尚杬疑惑之时，又一个海浪打来，这些被搅动的海水突然绽放出七彩的荧光，宛如一个巨大的花圃在他们的脚下瞬间绽放。 尚杬惊讶地合不拢嘴，旋即又兴奋地把剩下的粉末都抛向空中，然后在这片海水之中跳起舞来。她的足尖轻触之处，如同一盏盏霓虹灯被点亮；她身旁荡漾的波纹，如同夜空中的烟花在绽放。尚杬附身用手指在水里拨动，便是一个画家用荧光的画笔在漆黑的画纸上描摹。 石武静静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尚杬，自己的魔法能给自己喜欢的人带来快乐，这才是最有意义的事情了。 “真的太好玩了！你也别愣着啊，来试试！”尚杬可不喜欢自己疯狂的时候旁边的伙伴呆若木鸡，她立刻拉起石武的手，两人在绚烂的海水中奔跑，跳舞，直到最后都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海水中，激荡起斑斓的水花。 “说真的，自从离开我们国家后，我再也没有这么开心的玩过了。”尚杬再次看着空中的月亮，似乎绚丽的海水都为洁白的月轮染上了眼色，不知道月宫中的神明是否也能看到这美丽的海湾。 “虽然我们肩负着沉重的责任，但是，我们也不应该辜负了生活的美意。”石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在给自己打气。今天晚上，一定要把那句话说出口。 “其实，很奇怪，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继续和你们一起冒险。”尚杬用双手捧起海水，看着流萤般的海水又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智人国的任务完成后，我就应该回去，和我爸妈一起。” “或许是你舍不得他们了吧。”石武说着还回望了一眼依旧燃着篝火的营地。 但这一望，他便看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挤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居然是阿泽，简清和能猫三个人，见自己已经被石武发现了，他们都探出个头，对着石武竖起了大拇指，露出了标准的笑脸。 “他们吗？”尚杬也回过头，阿泽他们立刻又藏起来，没被她发现。 “不是吗？你保护了虎落这么久，保护了阿泽这么久，还和阿泽假扮那么久的夫妻，应该和他们已经有深厚的感情了吧。”石武赶忙说道，内心里已经在咒骂那三个人了。 “你是在吃醋吗？”尚杬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石武始料未及，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没组织好一句话。 “哈哈，逗你的！”尚杬笑了笑，然后又低着头自顾自地玩着荧光海水，“我呀，或许不是一个适合谈恋爱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石武心里咯噔一下。 “要说为什么……”尚杬用手在海水里乱画着，看得出来她的内心也有些烦躁，“可能是因为我看不清别人的心吧，所以总是在做错误的决定。” 石武沉默了，尚杬也没再说话。魔药的药效慢慢地消失了，这片海域也褪去了艳丽的色彩，回归了冷酷的漆黑。 “有点冷了。”好一会儿后，尚杬才开口。 “那我们回去吧，海水里泡久了对身体也不好。”石武站起身来，想伸手拉一把尚杬，但又把手收了回来。 “我还想在这里看一会儿月亮。” “那……我去给你拿一件外套过来。”石武说着便小跑着回去了营地。 阿泽都疑惑地互相看了一下，不知道美好的氛围为什么突然就冷下来了。“难道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妨碍到石武发挥了？”阿泽推断道。 简清和能猫都表示赞同，于是三个人也自觉地回去了篝火堆，不再去打扰他们。 …… 尚杬抬头盯着月亮，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件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瞬间让她感觉温暖了不少。 “谢谢。”尚杬笑着对石武说道，然后也站起身来，“月亮看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个样子。不如我们继续在海边散散步好了。” 石武点点头，两人便继续沿着海岸线走着。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为什么会选择继续和你们一起冒险，我其实并不太真切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连自己的想法都不了解，很可笑吧。” “我们很多时候都不够了解自己。” “但有一点我很确定。我喜欢冒险的生活，而虎落，还有你，还有蔚辰，都让我看到了很多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景致。就像……”尚杬突然停下脚步，看着石武，“就像小时候的我，向往月亮一样。你们……你，就是我如今的月亮！” 石武被尚杬这突如其来的话给怔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惊慌失措的小表情，让尚杬忍不住又笑了笑。 “这句话不是逗你的。”尚杬说完，又继续往前走着。 “那……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石武问道。 “接下来？你要是累了可以回去睡觉哦！” “不是，我是说，我们的冒险。” “刚才在篝火讨论的时候也说了嘛，明天通过阿泽的兑魂混进电精灵的部落里，蔚辰可以帮助我们隐去身形……” “不是不是！”石武摇摇头，“我是说，更遥远的以后。我们要怎么召集十二神兽，怎么对抗天堂和地狱呢？” “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这不应该是你这个魔法师考虑的事情吗？”尚杬颇有些郁闷，好不容易说了那么一番都不像是自己能说的话，石武居然和他聊起了以后的规划。她还以为石武今天是来给她表白的呢。 “但是你是警察，你的脑子不是比我更好嘛。”石武阿谀奉承道。 尚杬叹了口气，不过她也觉得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就不能盲目地走下去。最初的她是因为简清，后来的她是因为蔚辰，但是现在她不想依靠自己错误的感觉来决定自己的未来了。 “就我们现在知道事情，我只能想到用虎落手里的《神奇动物》先把他以前的同伴们都找到，这样我们才有力量可以对付天堂和地狱。但是，我是觉得这个计划不怎么可行。” “为什么？” “以前十二神兽不就失败了嘛。除非我们能找到超越十二神兽的力量。” “什么力量才是超越十二神兽的呢？” “你不是魔法师吗？你来告诉我啊。”尚杬皱着眉头，她对魔法的东西了解得比简清还少。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浪费我的时间。”石武叹了一口气。 …… 石武从自己的穿上找了一件最厚实的衣服，正要拿给尚杬的时候，突然尚杬冲进了他的帐篷里面，把他吓了一跳，“你怎么就进来了？” “太冷了，海边实在是太冷了！”尚杬哈着气。 “但这里是……”石武本想说这里是自己和能猫的帐篷，但是又觉得这话说出口显得自己太抠门了。不过他在意的是，两个大男人的各种东西都在床上地上乱七八糟的，这些被一个女孩子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啊。 “不欢迎我吗？”尚杬楚楚可怜地看着石武。 “那怎么会呢！赶紧披一件衣服吧。”说着，他把自己的衣服递了过去。 “可是啊，我上衣都湿透了！”尚杬嘟着嘴，“直接穿会感冒吧。” 石武脸都涨红了，“那，那，你把湿了的衣服换下来好了。我……我转过去，你换吧。”石武的话还没说完，尚杬就已经开始解开了上衣。石武连忙转过身去，直到尚杬说可以了才敢回头。 石武的衣服对尚杬来说有些大了，她就这么松垮垮地把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拉链也没有完全拉上去，斜露香肩，被海水浸湿的头发就这么搭在肩膀上，还往下滴着水。 “要不，你还是回你的帐篷你换你自己的衣服吧，我的衣服对你来说太宽松了。”石武不好意思地说道。 “嫌弃我了吗？”尚杬楚楚可怜地说道。 “怎么会呢！不是这个意思。”石武连忙解释。 “我知道啊，你怎么可能嫌弃我呢，对吧，大魔法师？”尚杬直接就坐在石武的床上，然后拍了拍身旁，示意石武也坐下。 石武有些扭捏地坐在尚杬的身边，尚杬的头便顺势靠在了石武的肩膀上。石武的脸此刻红得像个烙铁一样。 “我说，大魔法师，你问我为什么要选择继续冒险，我在海边这一会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我应该有答案了。或许不是因为我喜欢冒险，而是因为我想和一个人一起，而他选择了冒险，所以我也就只能选择冒险。” 石武的脸色从赤红一下子变成了铁青，因为他想起了尚杬和蔚辰两人在海底沉船里的对话，“是……是因为蔚辰吗？” “哈？”尚杬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笨蛋啊，哪有这么笨蛋的人！” “难道是？”石武似乎是懂了，他内心又惊又喜。 “不要让我说出来嘛，傻瓜。”尚杬重新靠在了石武的身上。 石武终于鼓起了勇气，“尚杬小姐，其实，在国内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已经，已经对你有感觉了！” “笨蛋，说个话都结结巴巴的。”尚杬嗔怪道。 “对不起，对不起。”石武挠着头，他今天的心情起伏太大了，实在是控制不好情绪。 “那么，我的魔法师，你接下来要带我进行怎样的冒险呢？”尚杬问道。 “明天，我们当然是一起去电精灵……” 石武的话还没说完，尚杬便伸出手指不让他说下去了，她翻了个身，趴在石武的耳边，“我是说，以后的以后，如果我们要对战天堂和地狱，多半就是个炮灰，你会带着我走向那样的结局吗？” “当然不会！”石武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我的魔法师这么有把握吗？” “我其实没有这么大的把握，但成功的机会并不是没有，甚至成功的可能并不小。” “为什么？”尚杬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但是石武并没有看到。 “因为地狱啊！”石武自信满满地说道，“这些事情是我和蔚辰私下里讨论的时候想通的。” “瞒着我，是吧？” “没有没有，之前我和他只是随便聊聊，我们其实也不敢笃定。我们的出发点是，放走虎落，这么大的一件事情，真的只是谛听一人就能完成的吗？如果在谛听之上，还有更高级别的人物参与。但这个人不太可能是冥王，他不是盖亚星球的原住民，这么做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们能想到的，便是魔王卜，他的可能性最大。那么，他们放出虎落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 “你不是名侦探嘛，你也想一想嘛？”石武似乎想向自己的“新女朋友”炫耀一番自己的智慧，开始吊胃口了。 “不说就算了。”尚杬说完就要起身。 石武连忙拉住了尚杬，“好好好，我说。我们和谛听打交道的时候，对方从来没有让我们去找什么十二神兽，这个只是当时我和阿泽他们在别墅自说自话指定的策略。所以，他们主动释放虎落的目的，绝不是为了让我们去找十二神兽。蔚辰猜测，像魔王，谛听他们，早就对凌驾于他们之上的冥王深恶痛绝。把虎落放出来，恐怕是做为一个导火索，他们想要推翻神明的统治！” “很大胆的推测啊，有证据吗？” “虎落的尾环算是一个间接证据。既然是地狱的魔法，地狱的人居然不让尾环带上追踪功能，怎么想都匪夷所思。除非，地狱里面有人不想让虎落被找到。” “有几分道理。但是，把虎落放出来就能起到推翻神明的作用吗？我觉得不可能吧。” “只靠虎落是不行的，所以他们要推动虎落去冒险，去搅动这个世界！” “怎么做到的？” “上个月在神隐寺，你应该记得，黑槿管理官也来了，站在他旁边的人是他的妻子，也是十二神兽中的戌狗。她和魔王卜有点交情，有些事情她告诉了蔚辰，蔚辰也告诉了我。如果在这个地狱神兽们布的局里，还有黑槿、戌狗、未羊这样的人间势力参加，那很多事情便能解释得了了。” “比如？” “比如，在和永恒族战斗的时候，为什么猎魔人前脚刚把獬豸他们拐走，我和虎落后脚就被猎魔人抓去了部落；为什么我和黑槿已经决裂了，但是他却默许我去魔法学校找我的师姐，并且默许我和虎落前往智人国；为什么未羊设计了重重考验，直到智人国天翻地覆后才愿意把《神奇动物》交给虎落……”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策划一场冒险，利用这场冒险来达到最终目的。而你们只是他们的棋子罢了？” “当然这只是猜测。”石武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了。但很快，他又皱着眉头回头看着尚杬，“你刚刚说什么？你们只是他们的棋子？你为什么说你们，不应该是我们吗？你也被算计在其中了啊？” “唉，看我听得太入迷了，都忘了自己还在演戏了，哈哈。”尚杬大笑了几下。 …… 石武冲出了帐篷，看着篝火边坐着的三个人，一脸的惊恐。阿泽他们正疑惑石武这是干什么呢，就看见尚杬也大叫着跑了回来。 “你是？”尚杬看着石武，不敢确定眼前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石武也瞪着眼睛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尚杬，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俩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阿泽满脸困惑。 “我身边刚刚出现了一个水做的石武！”尚杬率先说道。 “我也是，刚刚帐篷里有一个水做的尚杬！”石武还是不敢确定眼前的尚杬是真是假。 这时，蔚辰听到了骚动声，走了出来，再了解了大致经过后，便开口道：“你们放心，这是真的尚杬，这也是真的石武！这个我还是可以判断的。” 大伙儿这才算暂时松了一口气。 “所以说，有敌人伪装了你们二人的样子，但是没有伤害你们，只是和你们聊天。”简清的神色可不轻松，“你们把什么情报泄露了？” …… 山崖之上，两团水汇集到了晨曦的身上。 此时，炽天使再次出现在他的身后，“给你的期限快到了。” “请您转告宙斯大人，我已经探查到了他想要的情报。正如他所预料的那般，地狱里，恶人当道。” 晨曦回头正视着炽天使，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 第二日清晨，将黎做好了早餐，准备叫所有人起床吃饭。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昨夜不知道多少人没有睡着觉，考虑到今天还得去电精灵部落探查，将黎特地加了一下可以提升精神的魔药在早餐里。 大家都无精打采地从帐篷里出来，除了虎落和石虎两个人还在贪睡。 “起床啦！”将黎进到二人的帐篷内，掀开被子，却只看见石虎一个人，以及一个枕头。 “虎落不见了！”将黎尖叫道。 …… 电精灵部落的入口处，虎落把几颗沾满青苔的电晶石扔在了地上，然后擦了擦自己脸上的血，“这些够了吗？” 族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勇敢的异乡人，去觐见我们的神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