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刚练得很投入,所以并未察觉,刘大总管这么一提醒,阿朝才发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皇帝将弩机收了回去,阿朝眼睁睁地看着他将弩机重新拆开,从里面取出了个零件。 显然,这是整个弩机最关键的部分。 外表看起来是个小铁柱,其实里面内有乾坤。 诚然是皇帝留了一手,即便是落到心怀不轨之人手中,一时半刻,也研制不出来。 “陛下此番出征,会带上这个吗?”阿朝随口问了句。 皇帝轻轻嗯了声:“带上但不一定会用。” 阿朝微愣。 皇帝看到小美人杏眸中闪过的一丝疑惑,笑问道:“不明白?” 阿朝微微点了点小脑袋。 “培养一个弓箭手,起码要一年的时间,也难以百发百中你只学了这么一会儿,便能抵得上学了一年甚至是数年的弓箭手,若是用到战场上,会发生什么?” 阿朝反应了会儿,才恍然。 说白了,连弩用在战事中,更像是作弊。 有没有臂力,射出箭矢的力道都一样。 弓箭射|出一枚箭羽,有没有怀太子一个,可以称之为好人实实在在的好人。 可好人做不了皇帝,不说赢了,章怀太子怕是都面对不了,这种兄弟相残的局面。 只能说,元德帝适合当皇帝,章怀太子适合当兄弟。 作为被皇帝所庇佑的大多数人,自然认为他是个好皇帝,但要是不幸,成了他舍弃的那小部分人,就只能呜呼哀哉。 宸妃娘娘的小马屁也不是白拍的。 酝酿了小半天,才向皇帝开口道:“陛下,这个连弩,能不能给妾一把。” 皇帝动作微顿,低眸看向阿朝。 不止是皇帝,就连刘大总管也愣住了。 这又不是真的小玩意,是实实在在能要人命的兵器,怎么能放在陛下日日都去的地方? 万一小绵羊失手,给陛下来那么一下,可怎么好? 伤到别人或是小绵羊自己,那也不行啊 “你想收在宫中?”皇帝问道。 阿朝点了点头。 皇帝默了默,倒是没有立刻拒绝,显然是在考虑。 “求求陛下了嘛。” 皇帝:“。” 刘全:“。” 宸妃娘娘能屈能伸,就像是白日和皇帝闹脾气的人不是她一样。 软软糯糯的小美人,声音娇软地央求,这谁能抵得住? 皇帝立刻就有些心猿意马,心下一软。 “好。”皇帝眼神微黯,哑声道。 刘全:“。” “多谢陛下!”阿朝唇角微翘,听着就叫人觉得愉悦。 正打算欢欢喜喜地接过箭矢,谁料,皇帝扭头就帮她把箭头全撇了。 就这么递给她一把光秃秃,的半截木杆杆 阿朝:“。” “这个更适合你。” 阿朝:“。” 好了,这下真成玩具了。 刘大总管心下微松,幸好,陛下没糊涂。 阿朝倒是也没和皇帝计较。 只低眸仔细端详着手中的弩机。 这是一件,即便是她这样的小姑娘,也可以轻轻松松,击倒一个男子的武器。 她想,若是那天晚上,苏国公府内,阿福有这样一把弩机就好了。 阿福只会养马,根本就不会武功,怎么会是贼人? 国公府所有人都知道,马棚里的傻阿福,天生智力不足,沉默寡言,生起气来,伤到自己都不会伤到别人。 而唯一能让他生气的事,只会是要对他养大的那些马儿不利也是他的朋友。 她听长姐说过,今日又听大皇子说过,那人叫王隆。 是他将阿福杀了,给他戴上一顶逆贼的帽子,然后将小马抢了过来,转赠给了大皇子。 苏家三姑娘被抢了不知道多少回叫做“来福”的小马,早就习惯了。 可这回,他们抢的是阿福的命。 这和大皇子无关是王隆 阿朝摸了摸袖中藏起的两枚箭矢,笑意微敛,不知想到什么,杏眸也黯淡了下来。 这是苏家三姑娘头一回,对一个陌生人,生出恨意。 恨意这东西,好像并不属于这样一个乐观明媚的小姑娘。 最后,阿朝自个儿都被这股恨意,以及自己鬼使神差藏起两枚箭矢的举动,给惊着了。 阿朝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或者能做些什么,但 就像皇帝所说,有些东西,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和之前,他想让她认干亲,是一个意思。 家族的庇佑,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 这么长时间,宸妃娘娘又是那样“胆小”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没有升起过,若是苏家,还一如往昔的念头。 起码,若苏家没有败落,阿福一定还能继续养他的小马,而不会成为这场漩涡权斗中的牺牲品。 但一个小姑娘的心愿,未必是所有人的心愿;阿福的性命,也不是在所有人眼中都算作性命。 如果苏家没有败落,如果她能早些求皇帝顾惜苏国公府中,和阿福一样无辜的人,如果皇帝可以网开一面,若是祖父能够急流勇退,如果宫里没有一个即将要学骑术的大皇子如果当年那个小胖纸没有眼巴巴地盼着得到一匹漂亮的小马 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这些“如果”在阿朝的脑中萦绕,到最后,阿朝也不知道该怨谁了。 苏家三姑娘的心脏小小的,承载不了太多仇恨。 好像去恨一个,举起屠刀的凶手,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一回到星辰宫,阿朝就在琢磨着,这两根箭矢该藏在哪里? 这可不像之前的小本本,用了“密语”皇帝不晓得,即便是被碧桃和碧柔瞧见了,阿朝也能圆过去。 单独的弩机,单独的箭矢问题都不大,但在皇帝已经都给了她的情况下,她单独留两根带了箭尖的,好像怎么也说不过去 一个后宫嫔妃,在皇帝脑门后抵一把弩机,能说是给他挠痒痒吗? 诚然,宸妃娘娘还是缺少了做“坏事”的经验。 又或者是,她在星辰宫,除了隔了肚皮的小心脏,她几乎没有秘密可言。 就连她涂抹开来的画纸,碧桃都得对着太阳比划半天 皇帝刚撒手,就瞧着小妃嫔转悠来,转悠去 “在找什么?”皇帝好心问了句。 阿朝心里正崩溃着呢,再想想自个儿“沦落至此”,连藏点东西都这般困难的始作俑者,心中气鼓鼓的,小声嘟嘟囔囔:“不用管我正忙着呢。” 这话的意思,就是宸妃娘娘现在没空搭理皇帝,叫皇帝陛下消停点。 说完,当真没再理皇帝,继续转悠。 皇帝:“。” 门口的刘全:“。” 得,这会儿已经不是“陛下求求你了”的时候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这小脾气,可不止大了一点点。 皇帝倒是真地“消停”了,坐到龙案前,开始批阅今日的奏折。 批阅了两本后,却又抬眸多看了小妃嫔一眼。 发现还得不到宸妃娘娘的眷顾,才彻底收敛心思,继续看起了奏章。 阿朝寻了半天,总觉得藏到哪里,都有可能被宫里那两个小间谍搜寻出来,最后,突然灵机一动。 阿朝打开柜门,从中取出一个长条形的小匣子。 轻轻启开,一根质地通透的白玉束发赫然出现在眼前除了这个,还有两缕青丝,由一根丝带紧紧绑着。 几乎没有犹豫,阿朝就将两枚箭矢塞了进去 她的东西,没有秘密,但皇帝收起来的,即便是刘大总管也不会擅自去碰。 至于皇帝宸妃娘娘就在跟前,如今他用的,都是他生辰那日,她送的。 阿朝下意识看了眼皇帝 ,此时她站在盲区,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不过刹那,阿朝便收回了视线,将盒子重新合上。 这会儿,才稍稍放松下来,只是一天内的疲倦也涌了上来。 恰好这时,碧桃端进来一碟子热气腾腾的糕点放在圆桌上。 一看就是刚出锅,瞧着都怪烫的 阿朝揉了揉肩膀,想着还是先去沐浴,再回来用点心吧。 直接从圆桌旁略过,去了浴室 身体泡在水里的时候,脑海中,还浮现了一瞬,刚刚的场景。 她方才,是不是对皇帝出言不逊来着? 也仅仅是一瞬,因为实在是记不得了。 枕着小脑袋趴在浴桶边沿,不可避免地又想到了皇帝 她知道皇帝在来星辰宫前,还去了趟谦淑妃的寝宫。 大皇子追根究底,他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