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望着皇帝微沉的面色,小脸微愣,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皇帝伸手准备抢她的小册子。 阿朝一惊,下意识往后挪了点位置,将小册子置于身后。 皇帝眼神微暗,眼底闪过一丝郁色,将小妃嫔的举止神情尽收眼底。 坚决又心虚。 这些日子,皇帝险些忘了还有这么个记仇本在。 如今瞧着这小表情,皇帝几乎可以断定,但还是想亲眼看看她到底无缘无故扣了他多少分。 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甚至是幼稚,但此刻,皇帝没想那么多。 寻常夫妻尚且有些小矛盾,皇帝并非是那么好糊弄的,也并未就此作罢,而是欺身而上,步步紧逼。 “拿来。”皇帝启唇道。 阿朝摇摇小脑袋,固执地藏着小册子,想往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这个时候,阿朝已经想不起小册子上不过记了些数字,她真正怕叫皇帝知道的是自己那隐晦的小心思。 然而,皇帝并不想这么放过自己的小妃嫔。 阿朝本想趁着空隙钻出去,哪晓得刚动作,就被皇帝一只手给辖制住,力道不重,但双手一点都动不了了。 两方实力悬殊,阿朝心里愈发着急,她骨子里本就有些苏家人独有的小固执,加上皇帝这副一只手钳制住她的姿态,看着十分像是挑衅。 情急之下,宸妃娘娘的两条小腿,就朝皇帝踢过去了,皇帝当然没让她得逞,又怕她受伤,稍稍一挡。 好了,这会儿子四肢都动不了了。 “放开我。”阿朝还想挣扎。 皇帝刚想说点什么,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脸又黑了。 “你刚刚打算踢朕哪?”皇帝声音微沉。 正挣扎的宸妃娘娘:“。” 阿朝动作停滞了一瞬,小眼神心虚地躲闪着。 还能是哪呢? 当然话本子上说的脆弱的某处 但阿朝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想叫皇帝放开她。 没等她辩驳,皇帝就抽走了她手中的小册子。 “这是我的。”阿朝小脾气终于被激上来了。 “嗯,朕不也是你的吗?看看应该无妨。”皇帝一本正经道。 阿朝小脾气卡了壳,这话听着熟悉,是当初哄皇帝时,她自己说出来的。 皇帝倒是没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之类的话。 偏偏是这句。 当然,无论皇帝怎么说,她都没办法反驳。 眼看着皇帝要将小册子打开,阿朝眼圈瞬时红了,整个人也泄了力。 “别看求求你了。” 阿朝眸光仿佛失了焦距,口中喃喃道。 这本小册子不算什么罪证,但对她而言很重要,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东西之一。 她希望里面的天数能越加越多,希望减去的机率越来越小。 皇帝听到这声求饶,心神微震,终是没有再翻看。 阿朝趁着皇帝松了力道,也不管他再如何,将小册子抢过来,抚平褶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自己藏宝贝的暗格中。 以前里面有许许多多她自己从家里带的东西,但现在,经过更新换代加上损耗,除了这本小册子,竟然全都是皇帝送给她的了。 室内一静,阿朝伏在床头,没有回头去看他。 她也顾不上皇帝此时的心情。 最后,一声叹息传入耳中。 皇帝稍稍将她转了个小身子,皇帝现在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可也不得不承认,他拗不过自己的小妃嫔,哪怕皇帝自己便是执拗之人。 皇帝难得想为自己讨个说法。 “阿朝,你这样对朕不公平。” 阿朝还心有余悸,听到这句,有些懵。 皇帝这句话说得,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般。 他是皇帝,如今俞家倒了,苏家也不如以前,他在前朝后宫威仪愈盛,听说这些日子株连了不少世家,谁敢惹他啊 诚然,这些日子以来,小妃嫔的刻意回避,皇帝全都看在眼中。 他猜到或许是外面风雨太大,为让她安心,一直厚待苏世通,不叫外面的风雨吹到星辰宫。 他想册封她为贵妃,将天下最好的溢美之词都赋予她,当然,他的阿朝也当地起。 但,小妃嫔为何会疏远他? 其实,那本小册子不过是个引子 皇帝伸手轻轻捏住阿朝白嫩的小下巴,迫使那双杏眸与自己对视。 弱小无助又有点无辜,若是往日,皇帝兴许立即作罢,但现在,却是想多撑一会儿。 或许皇帝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举动,侵略的意味十足。 实际上,一对夫妻或是爱人,倘若感情出现问题,先开口的人在情感上大多处于弱势。 但宸妃娘娘面对的不止是自己的郎婿,更是大魏的帝王。 若说之前她全凭着想象,这段时间以来,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皇帝一语定人生死的无上权柄,以及他的权谋手腕。 \"妾没有。\"阿朝小小声辩解。 她只是有点害怕,并没有想对皇帝坏 可她现在好像更加害怕与皇帝交心,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宸妃娘娘现在也想粉饰太平。 有时候做噩梦醒来,她甚至还会反省之前一年,同皇帝说的话中,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心底像堵了块石头,多思焦虑,害怕和皇帝多说多错,二哥哥伤重那会儿,她甚至担心皇帝会将错就错 她其实晓得,皇帝未必会那般,可万一呢? 毕竟,从客观上来说,皇帝想怎么待她都是可以的。 阿朝好像疲于取悦讨好,很是有些萎靡,她好像失去了什么莫名产生了自厌的心理,不想笑,不想哭,更不想说话。 意识到不对劲后,阿朝自己都吓了一跳,为了精神能好点,赶紧加油锻炼 “没有?那这几日,为何总是躲着朕?”皇帝笑问道。 皇帝稍稍松了手,将呆愣的小妃嫔揽到怀中。 阿朝任由皇帝摆布,闻言更加心虚。 “难不成是朕感觉错了?”皇帝缓缓道。 阿朝:“。” 显然,阿朝赶紧抓着台阶,点了点小脑袋。 皇帝也不知信没信,稍稍默了一瞬。 “那看来,果真是朕错了,明日,朕再感觉感觉。” 阿朝:“。” 皇帝倒是没再难为自家小妃嫔,皇帝确实是想问个清楚明白,但继续问下去,阿朝说不说还是未知数,掉金豆子是肯定的。 “朕与你说一桩高兴的事。”皇帝拉过她的手。 阿朝也识趣,睁着杏眸看着他。 “陛下!”没等皇帝开口,外面就传来一道太监的声音。 刘全一向体贴皇帝,若非是大事,绝不会在休息的时间让人搅扰。 尤其,这是在宸妃娘娘的宫里。 “何事?”皇帝问道。 阿朝乖乖坐起身。 “陛下,京兆府急报,都城内出现了疫病已经传到了朝臣的府邸。” 此言一出,阿朝不由得心头一震。 往年一到汛期,朝廷都会严防疫病,所以阿朝有记忆以来,还未曾遇见。 但也知道这种病,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命刑部与禁军协助京兆府,将城郊的一处皇庄收拾出来,用以容纳病患,除了医师,其余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斩。”皇帝沉声道。 先帝时,皇帝是经历过时疫的,自然知道此间厉害。 一旦扩散开来,又无对症之药,不亚于屠城,甚至还要更加可怕。 皇帝先下达了几项预防的政令。 主要是集合太医院所有太医,去研究对症之药。然后叫京兆府提醒百姓禁闭门户,禁止走街串巷。 不过这样一来,怕是要挪用一些备用的战时粮草,未免有百姓因失了生计而饿死,还有药材 末了,皇帝才问了句。 “哪个朝臣的府邸染上了时疫?” 外面的太监似是停顿了些,方才战战兢兢道:”是苏国公府。” 皇帝微怔,刚才一道道旨意颁下去,差点忘了小妃嫔还在身边。 显然,皇帝也没料到会是苏国公府。 皇帝伸手覆盖住阿朝微微发颤的小手,方才问道:“是谁?” “是老国公目前就老国公一人。” 阿朝闻言,一颗心猛然往下落。 她祖父染上了时疫。 空气在此刻仿佛都凝滞了,阿朝后脖颈忽地升起寒意,之前的萎靡一下子消散。 宸妃娘娘难得这般清醒,这种时候,竟然还想到了,祖父和皇帝的关系。 皇帝默了一瞬,一时没有说话。 被大魏世家神化了几十年,历经三朝的苏国公,竟然染上了九死一生的时疫 就连外面禀报的小太监,都觉得陛下会高兴。 若苏国公正值壮年,若不是第一批得此疫症的人,说不定还有一丝生机。 但现在,陛下甚至不需要做什么 “陛下。”阿朝艰难开口。 “臣妾有药臣妾之前囤了许多药,应该有可以用得上的,臣妾不卖了,都给陛下。” 一个字的恳求之言都没有说,但每个音节却又都像是在恳求。 阿朝几乎在一瞬间,将自己所拥有的东西全都掂量了个遍。 可她也是真地“穷”,压根没有什么可以打动皇帝的唯有这两万两银子的药材。 她是在和皇帝做交易吗? 确实是 但又不全是。 她在求着皇帝怜悯,因为阿朝不确定,皇帝看不看地上这些,可她真地只有这些了。 而且,这些本就是苏国公给她的。 皇帝看向她,四目相对。 只一瞬,皇帝便沉声道:“去太医院寻一位太医,留守在苏国公府。” 等四周都安静下来,帝妃二人也是良久不曾说话。 诚然,宸妃娘娘刚刚那番话,是对皇帝极大的冒犯。 外面的刘大总管听到都愣了一下,谁能想到宸妃娘娘“急中生智”,竟然和陛下谈起了条件。 其实,即便小绵羊不开口,陛下也不至于连个太医都不派。 苏国公毕竟和历朝历代的那些权臣不同 他虽弄权,但也不可否认,是个能臣。 而且,苏国公除了是世家的主心骨,先帝那一朝,他也拔擢过一些仕林学子,不乏有在地方上任要职的。 若是苏国公为世家争权夺利,这些人未必会为其摇旗呐喊;但若是因为生病没有大夫陛下也要注意名声。 只是太医就有用吗? 除了宸妃娘娘还心存希望,他们都清楚,苏国公怕是要走到终局了。 因为,他终究不可能是神。 苏国公府。 苏国公府现在可谓是乱成一团。 于苏家而言,谁都可以出事,唯独苏国公不能。 疫病一出,苏世子和苏二老爷还不至于完全慌了神,立马将文修斋隔离起来,以防止有人再得。 “父亲这几日根本没有出门,怎么可能会染上这个?” 苏世子冷声问着文修斋伺候的下人。 “这些时日,父亲可是碰过什么从外面传进来的东西,比如衣裳,吃食之类的。”苏二老爷的思路更清晰些。 苏玉的死,对他也是打击甚大。 但父亲得了疫病,他才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过了会儿,才有位侍女,跪着往前移了两步。 “回主子的话,国公爷这几日一直在闭关读书,吃食都是由朱总管照料,外面传进来的,也只有两本古籍。” 朱总管当然用不着怀疑。 “那两本古籍是谁买的?”苏世子问道。 那侍女叩了个头,方才战战兢兢道:“不是外面买的,是御赐。” 此言一出,室内一静。 苏世子瞪大了眼睛,后退一步,颓然坐了回去。 皇帝他要对国公府出手了? “将那两本古籍收好,先交给府医查看。” 苏世子似是想到什么,立时吩咐道。 想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后自尽,俞家伏诛,辽王失踪,世家被瓦解了一半皇帝明明传出伤重的消息,却安然无恙。 所有的一切加起来,怎么能不叫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