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易叶子茫然,“怎么了这是?各位为何要拔剑啊?” “莫怀仁!”不管他,宋云深厉声道,“你罪名深重,按律当斩。若此刻束手就擒,或许还能宽大处理!” 他身后的手打着手势。十几个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门出去,堵住所有可能的退路。 所有人都没能反应过来。情势突转,本该是茶馆暗藏杀机、刀客踏雪而来,经历一番激烈的打斗后捉拿归案。 结果莫名其妙,茶馆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而莫怀仁也不按套路出牌。怎么能派一个拙劣的说书先生来让他们放松警惕? 那刀客背后却响起一声低呼,有少女怯生生地钻出来,眼角带泪,小声道: “大侠,为什么不进去?” “……?” 莫怀仁身边从没听说过有女人,以他的性格,也绝不会带一个柔弱少女在身边。 那少女眼带惊慌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江湖人:“易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竹姑娘,他们好像认错了人。诸位,这位大侠是个好人,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啦。” “你看啊,他愿意帮我说书,还救下了竹姑娘。莫怀仁,和这个大侠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看他目光清澈愚蠢,思及熊猫阁的良好名声,宋云深眉头微皱:不像故意为之,他的举动,包括来到这里,更像个意外。 “请易先生退后。我绝无认错的可能。” “可——”易叶子还想说话,他站得离门口太近,后背毫无防备,满是破绽。若莫怀仁暴起,谁也救不了他。还有所谓的竹姑娘,只要莫怀仁想,他能直接拿下两条人命。 但莫怀仁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宋云深这才发现他在看仓促间掉在地上的熊猫阁标志。 事实上,如果宋捕头没有失去冷静,他还会注意到,顾舒崖和楚怀寒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并进行着奇妙的眼神交流。 莫怀仁解开长刀,却没有拔出来,仅仅只是握着它,然后拉过少女,挡在自己面前。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 这是当今江湖第一恶徒,开口的第一句话。 “易先生方才称她竹姑娘。”宋云深缓缓道,“如果我没记错,白羽镖局总镖头的千金,失踪已有段时间。她名为温轻竹。” “不错,正是。”莫怀仁点点头,然后抬手捏住温轻竹的肩膀。 “若你们敢冲上来,我就杀了她。” 众人脸色大变。 多是愤怒、震惊,尤其是易叶子,他想靠近去拉温轻竹,却被莫怀仁抬刀抵住:“我说了,不准过来。” “谁敢靠近我三步之内,白羽镖局的千金,就会被你们害死!” 形势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僵持不前。有些是因为恐惧,其他则是顾及温轻竹性命。她垂着眼被莫怀仁挡在前面,竟然毫不挣扎。 宋云深道:“果然是性子大变。你从前绝不会如此行事。莫怀仁,你是如何变成现在这样的?” “与你何干?”莫怀仁道。 “毕竟当初我没拦住你逃走。”宋云深沉吟。 “全六扇门都很震惊啊,你居然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活。就因为这个,一部分不好惹的人开始对你感兴趣了。可以理解,受了那么重的伤,连我都以为你死定了。” “没想到……还好这一年来你并未再度杀人,否则便是我的罪过。” 他似是欲言又止,仿佛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但随即举起刀,不再多言,直指莫怀仁头顶! 同时,一道身影自右侧飞速靠近,莫怀仁两侧夹击,急急后退数步,手上的温轻竹不知何时被人轻飘飘接住。 温轻竹大惊:“慢着,莫大哥——”话未说完,顾舒崖毫不留情点了她穴道,抛去后堂。 莫怀仁下意识看向她,却被宋云深牵制住。他刀势凌厉,直攻要害,难以躲避。 饶是以楚怀寒的眼力,也有些难以看清那动作。莫怀仁却能一刀挡开进行反击。 刀刃相交之声彻响大厅,劲风吹得旁人衣袍翻滚,雪花扑进房间又随着刀风四散。没了顾忌,连续几个江湖人一拥而上,霎时刀光晃眼,身影都看不分明。 林观明本想和易叶子一道上前,被楚怀寒捏住后领,扔去跟温轻竹放在一块。只好在后面眼睁睁看着。 被数人围攻,莫怀仁的刀则重如巨石,每一刀都带着仿佛要劈山开石的气势,速度全然不慢,竟不显颓势。 这是真正的高手。即便人多势众,一时竟奈何不了他。难怪堂堂总捕头要苦心积虑设下如此之多的埋伏,江湖第一刀客,或许并非虚名。 顾舒崖救下人后就远远立着,表情冷漠,只是瞥到楚怀寒也站着不动,嘴角微微一动,传音道:“你还不动手?” “……”楚怀寒叹了口气。 莫怀仁大喝一声,突然变换刀势,劈向四周桌椅,登时木屑飞溅,众人分神片刻,被他瞅准机会拉开距离。 一切只发生在数息之间。 莫怀仁呼吸粗重,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既没继续动手,也没奔出门逃跑。本该是优势,宋云深面上却带着疑惑探究之色。 他说:“莫怀仁,你莫非——” “住口!”莫怀仁胸口剧烈地起伏片刻,沉声说,“那温轻竹,已经被我下了毒药。解药只在我身上,若我死了,她也得跟着一块死!” “你们正道不是最讲究大义么!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牺牲一个弱女子!” 他喊的分明是挑衅的话,可声音却带着浓浓的愤怒与悲愤。 “下毒?你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瞎编?再者,反正解药在你身上,把你杀了再拿也是一样。”顾舒崖冷冷道,“我们是官府捕快,不讲大义,只负责把犯人捉拿归案。” “……” “……” 双方都沉默了。 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你不要直接把大实话说出来啊! “你想要什么?”宋云深选择无视,“如何把解药拿出来?” 莫怀仁打量着众人:“若是豪杰,就一对一出来和我打。群殴算什么?” “一对一,我不逃也不耍赖。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你已是瓮中之鳖,咱们何须跟着你的要求来?可不管是不是真心,大义也是要遵循的。怎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当恶人? 顾舒崖说得固然对,可是茶馆里还有谁敢效仿他? 当下犹豫不决。宋云深摸着刀柄,道:“那就宋某来……” “让我来领教你高招。” 有人越众而出,一身白衣,正气凛然。 “!?” 谁都没想到楚怀寒会突然站出来。她面色沉静,缓缓道:“请赐教。” 她年纪轻轻,就算是华山新任首徒,焉能有十分把握?没等他人质疑、阻拦,楚怀寒毫不犹豫,拔剑而上。 “师姐!”林观明吓得冲上来要助她,可插不进手。别说他,其余人也是一样。 两人斗得天昏地暗,场面比方才只大不小。刀气剑气相交,在茶馆地板上劈出深深的沟壑。 这年轻的女侠,竟然实力如此之强! 有捕快上前,对宋云深传音道:“捕头,各种能用的方法都试过了,温轻竹怎么看都不像中毒。除非是中原之外的奇毒,否则,莫怀仁就是在说谎。” “……”宋云深慢慢点头,道“外面如何?” “埋伏好了,就算他莫怀仁长出翅膀也飞不出去。要动手吗?” “不。先看看。”宋云深定定地看向前方,“看看这位华山首徒,究竟是什么水准。” 他不动手,其他人也只好干看着。结果越看越心惊。莫怀仁刀刀直奔要害,狠辣至极。若方才也是这般招式,众人少不得要留下几条胳膊或腿。 渐渐的,楚怀寒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像是有些体力不支。 ‘看来是到极限了。终究是个年轻人,经验少。不过能不动用底牌坚持到这一步已经不错——’ 宋云深心底升起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眼前突然漫开一片血色。 楚怀寒原本缓慢的剑势陡然一转,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轨迹直冲莫怀仁脖颈。 利剑轻而易举地划开皮肤,其中未尽的怨恨、不平与愤怒冲破阻碍,化作鲜血四处飞溅。 莫怀仁身体停滞片刻,而后软软跌落在地,已无半分生息。 一片寂静之中,唯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刺耳。 宋云深率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将手探向沾满鲜血的脖子,又去试心跳。 片刻后,他站起身:“……莫怀仁已死。” 其实方才他已经做好了出手相助的准备。与最后一剑相比,楚怀寒之前的动作都仿佛只是随意的玩闹,唯有最后那凌冽的一剑才显露她真实实力的冰山一角——简直像……巍峨不可动摇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