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团 北边的外族素来是彪悍的,其中又以骑兵最难对付,所以先皇帝最后征服的一块疆土就在北域。那时从西疆率领帝国最强悍的一支骑兵队伍,北上苦战了整整十个月才最终克敌成功的,就是后来获封一字并肩王的睿王。 而睿王的骑兵之所以能和北域的外族有一战之力,除了他用兵如神,将士勇猛之外,也多亏了西疆一直有一条商路保持着和西域的外族进行贸易往来,所以才能培育出和西域良种马混血的优质战马。 谢观南虽然出生在富足的家庭,但他身上并没有所谓纨绔的那些坏习性,对吃穿住用的要求素来不高,一定要说嗜好的话,可能喜欢马算是一个。 正所谓鲜衣怒马少年郎,喜欢马有什么错?用季熠的话说,要是家里有谢观南这样的郎君,又不差钱,用得再奢侈些都不为过。所以他见谢观南衣裳朴素便想替他置办华服,见谢观南喜欢他的坐骑就立刻给他送去,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但季熠也知道,如果只单单送一匹雪团给谢观南,他又会很多顾虑,要么干脆不收,要么收下了也不用,那个小院没有马厩就是个现成的借口,所以季熠直接把马送给县衙,宁愿麻烦点从秦孝贤那儿绕一圈,顺便多搭上几匹,也要让谢观南骑上喜欢的马。 “雪团”当然是好马,谢观南只是没想到它是战马。虽然他也是公门中人,毕竟没进过军营,看到这样的良驹自是爱不释手,而季熠又把他所有拒绝的路都封死了,他也没什么理由再抗拒了。 “谢头,季郎君这出手可真不一般。”跟谢观南搭班的陈冬一早就凑到了他身边,虽说并非每个人都对马有什么追求,但只要是会骑马的人,看到好马很难会不兴奋地想多看几眼“比着我们快班的人头数送马,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的大手笔。” 谢观南随口问:“这么说来,你平时见过他什么小手笔么?” “也没有。”陈冬在这个县衙待的时间可比秦孝贤还长,他说没有,就肯定是没有了,“季郎君他平时又不怎么下山,更不来衙门。” 谢观南笑了笑,季熠都说了秦孝贤这个级别的官,跟他的家族交往得用“高攀”形容,平时没事他怎么会往这小县衙里多看一眼。 “难道是有什么事儿要咱们秦县尊帮忙?”陈冬低声嘀咕着。 “六哥不可妄言。”谢观南突然变了脸色,陈冬这话可不能入了第三人的耳中,本朝无论旧律亦或新律针对官员贪赃的惩罚都是格外严厉的,即便是戏言也不该随便说,“哪有人贿赂官员敢塞战马这种东西?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陈冬也惊觉自己失言了:“是是,是我胡说八道了,咱们县尊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季熠也不是。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心中居然立刻补上了这么一句的谢观南也微微有些怔愣。他和季熠相识的契机是那样一个莽撞的误会,他也曾把那人当作横行一方的山匪,可如今听到陈冬的话,却已经下意识会在心中为季熠忿忿不平。 他们相处也并没有很久,这种自然的信任和不自觉地维护是怎么变成了习惯的呢? 谢观南见陈冬脸色刷白,也怕自己刚才的话说重了,于是放软了语气:“季熠今日就会让城防军送这些马的公文来,我们好好照料这几匹马,让它们派得上用,也就不辜负人家送马的这份心意了。” 城防军也好,县衙也好,虽然分工不同,但都是服务于朝廷,马的来路没问题,手续没问题,那就用得。季熠昨儿个是这样对谢观南说的。 “原来是过了城防军的帐啊……季郎君倒是对这些手续挺清楚。”雪团性情温顺、亲人得很,见了陈冬贴近就用鼻子蹭了蹭他,陈冬于是也忍不住在它的背上摸了摸,再次感叹,“战马跟我们过去骑的那些马可真大不一样,你看……咦?谢头,你看这里。” “嗯?”谢观南跟着陈冬手指的位置看去,雪团的颈部位置有一处烙印,一般战马收入军营编制时都会有烙马印作为标记,只是大部分都烙在后腿臀部,在脖子这里烙的并不多见,“我说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原来烙在这里了。” “不但位置不同,你这匹雪团的印好像也不太一样。”陈冬特意去边上牵了另一匹来做比较,“你看,其他马都是文字印,只有雪团是图案印。” 谢观南也走过去细瞧了瞧,确实别的马匹都是相同的文字烙马印,印面也大一些,而雪团的烙印却是一朵小小的花,图形有些简单,倒是不好分辨是朵什么花。他想起季熠说过“它是最好的”那句话,现在想来果然不假,就算都是战马,雪团也是最特殊的一匹。 烙马印除了和马匹的品种、血缘有关,还和等次有关,以本朝来说,花印就是最高等次,除了皇家贵胄,一般也是有功的士族才会被赏赐,谢观南因为在帝京当过差又喜欢马才略知一二,没什么机会熟悉军马的人应该不会太清楚,只是季熠又是哪里弄来雪团的,回头得问他个清楚。 “也许品种略有不同吧。”谢观南含混地岔开了话题,让陈冬赶紧去做准备,他们该出发去干活了。 纪鸣提供的云遮县内能买到噬香草的药铺共有三家,还有三家他说可能往年有库存,但不确定,所以今日纪鸣和整个快班会分成三组,每组跑两家,把这份证据钉死。药铺的位置有远有近,谢观南自然又是选了两家最远的,所以和陈冬说定了早些出发。 两人才收拾好了公文和马匹准备上马走了,突然听到前堂传来咚咚的鼓声。 “登闻鼓?”谢观南一惊,这还是他到云遮县后第一次在县衙听到有人敲这个鼓。 一般有案子的百姓来县衙,会有人在门口接应,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安排是先由捕快出现场或请师爷记录、稍后由县令按序审理,而登闻鼓是用于急案、要案甚至是冤案的,敲响这个鼓就意味着县令必须立刻亲自升堂。 “看来是要有新案子了。”陈冬也把缰绳重新栓回桩子,对谢观南说,“谢头,我去前面看一眼,要没大事我们就还按原计划出发。” 陈冬的意思是不让谢观南往返多跑冤枉路,如果是别的案子,那县衙内的事有皂班的捕快盯着,跟他们今日的安排并不冲突,但既然有人敲登闻鼓,他们总还是得知道一下,免得真有什么事,县令找不到快班的人手就尴尬了。 “我同你一起去。”不知道为什么,谢观南有预感,这一大早的鼓声或许与自己有关,所以他也栓好了雪团,跟陈冬一起往前堂快步走去。 事实证明谢观南的直觉又一次灵验了,他和陈冬到正堂看到的敲鼓人,是周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