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来自方外。 在他身上,宋莘察觉到极其微弱的真气在缓慢流淌,充其量是个刚入门的炼气,偏偏师傅刚才那磅礴的威压奈何不得他分毫。 但她没有问,任由这个陌生的人将自己搀起,一步一步离开这方大殿。 竟无人追来? 宋莘有些不解,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未曾想到,他们身后空无一人,一瞬间莫名的恐慌将她笼罩,身体僵硬,迈不出脚步。 那是她从小生活到大的宗门,宗门中有养育她的师傅,照顾她的师兄,爱粘人的师妹,和喜欢带她到处玩儿的师叔。 她停下脚步,退身,执剑此生,冷眼指对方脖颈。 “你做了什么?” 他说:“殿下,该走了。” 宋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说话,下意识应声,剑刃垂下去,把手交给了他。 自然到此生都在手中挣扎。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偏头去看这个陌生人的侧脸,是一张并不多令人惊艳的脸。 眉弓高,眼窝深,鼻梁也高,颌线棱角清晰。 纤长的眼睫往下垂,眼尾却是向上的。 干燥的嘴巴抿成一条线,泛白,起皮。 他有些俊朗,但不至于惊人,可宋莘就是觉得,呼吸一紧。 “你是谁?” 对方好像不太适应暴露这张脸,总下意识抬手去摸颌角,闻言短暂愣神片刻,很快回应: “属下,明狰。” 他话音刚落,周围穿云的高山开始崩塌,远处,天下第一宗宏伟的山门也在分崩离析,宋莘直觉有什么东西即将结束,只来得及握紧此生,拉住明狰,制止他试图尽快带着她一起离开的动作。 她尝试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那一瞬间慌乱又茫然,清冷的脸上再见不到丝毫冷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明狰,无措得向一头迷失方向的小鹿。 明狰走近一步,低下头,抚顺她有些散乱的长发,将自己粗糙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 “宋莘” 两个字,透过宋莘冰凉的指尖,烙在明狰爬满疤痕老茧的掌心纹路之中。 他们也在消散,从指尖,到身体,却没有任何痛感,明狰看到宋莘化为烟尘,试图去抓住她,却失败。 在宋莘的世界里,他什么都做不到。 然后陷入黑暗。 黑暗中,明狰隐约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宋莘的那一天,在御花园西侧的假山后,她提着裙子站在满园繁花青石板之间,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是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茫然。 他找到了她的过去和现在。 而彻底陷入黑暗的宋莘,看到白发苍苍的师叔拎着酒葫芦站在她面前,依旧仙风道骨,一抬手,却紧紧扼住她的脖颈。 师叔说:“阿莘,天道容不下你,师叔便送你去天道之外。” “别怕,你原本就是迷路的小姑娘,也是时候该回家了。” …… 先睁开眼的是明狰,他下意识往身边看,却空无一人,这才注意到围满的暗卫:“殿下呢?” 周围七嘴八舌,明狰挣扎起身,顾不上去穿一件衣裳,推门,恰好看到对面的房间里,宋莘莘拉开门向他看过来。 宋莘莘做了一场梦,而明狰不知为何入梦去,看到了一些宋莘莘并不太希望被别人看到的东西,只能把他拽到角落里,按低明狰的头。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明狰笑了一下,把手中沉甸甸的此生剑递给宋莘莘:“地宫内有异象,殿下,你昏迷之后,我把剑拔出来,也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虽然不太信,但宋莘莘还是放松了些许对明狰的压制,扭头刚准备再威胁几句,突然愣住。 他们现在的距离稍微有些太近了,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也在同一处。 明狰那张脸…… “你的面罩呢?” 摸上颌骨,明狰才反应过来,零星笑意依旧在嘴角残留着,稍退开些许:“忘了。” 宋莘莘和明狰这一昏迷就是一整天,如今已是第二日傍晚,宋莘莘想着长宁苑的春分和满院子花,只想早点完事儿回去继续摆烂做她的小公主。 接过明狰递来的此生,熟悉的触感和重量让她自从来到这里后从未彻底放下的心稍安定了一些,空荡荡的灵台中也多了一柄熟悉的剑形,和她本身苍青色的真气互相缠绕,再次成为一体。 “走吧,继续干活儿!” 宋莘莘气势汹汹,一个人提着剑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直接扎进地宫到处开始摸索,明狰始终跟在她身后,有些不太能把两个截然不同的宋莘莘联系在一起。 她的差别有些大了。 如果宋莘莘知道明狰在想什么,无外乎就是翻个白眼。 曾经她也不是自己想整天拉拉个脸,实在天下第一宗的正常弟子还是很多的,小时候大家互相攀比的都是修炼,她出身更差,根骨也不好,只能更努力,根本无暇去玩去笑,那时候恨不得睡觉都能修炼。 后来,师傅断她灵根,师兄说她不够善良,她还能笑嘻嘻不成? 也就只有在师叔面前,她喝多了,才会一边砸空酒壶,一边跟师叔一起破口大骂那些人。 地宫不过是平凡地宫,除了此生剑外,再无什么不对的地方,宋莘莘发现了随葬的千百宫人,珍宝河流,兵器马匹,甚至字画古玩,唯独没有找到他们的目标:火药。 暗卫都没有跟上来,地宫中机关毒物太多,宋莘莘和明狰有真气护体,旁人过来,实在只能送命,白白浪费了。 现在宋莘莘能使用的真气还是不太够,只能将真气外放成丝,先一步探路罢了,若是以往,直接笼罩了整个地宫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两人躲避着机关从容穿过各个密室密道,甚至找到了好几个棺椁,不知真假,没敢轻易打开。 原本定了三个时辰为期,地宫外暗卫在等他们,但宋莘莘突然发现,他们好像,大概,是迷路了。 真气残留下的印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抹消,原路往回折返,却发现每条路诡异的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变化,岔路变多,坡度下移。 宋莘莘:“……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