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五日 博州城昨夜风摇雨落,今日断云满天,好像天也怜悯那断魂人。 城外,有一人“披蓑衣”,带一小仆,推一板车,沿城墙而走,捡拾婴孩残尸。 每捡起残尸,不管是何模样,“蓑衣”人都要哀哀哭泣一番,那哭声悲恸欲绝。 而在城门处还有一群人旁观冷笑。他们紧紧注意“蓑衣”人动静,对那惨景不闻不问,异常冷漠。 “天杀的李家!天杀的李家!”蓑衣人不知道受了何刺激,突然仰天大叫,振臂而呼。 “他这是咒谁呢?他自己不也姓李吗?”城门外那群人对着“蓑衣人”指指点点。 “他是在“咒”咱们家少爷呢。” “岂有此理,不如咱们去收拾了他?” “少爷有吩咐不许我们动他一根汗毛。” “这知州李之和一直和咱们做对,为何少爷一直放过他?” “如今满城皆对咱们臣服,就只剩下这么倔老头,留着也有意思,何必杀了呢?” “堂堂知州大人居然混到这副田地,也是他活该,不识时务。” “什么狗屁知州?一个收尸的吧!” “哈哈哈……” 这群人天生冷血冷肠,一个个阴狠笑着,倒未曾注意远来的两人一直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喂?你们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杵在这里做什么?”他们终于注意到那两个人了,也是被吓了一跳,因为对方实在来的“神不知鬼不觉。” “怎么?难道我们连站在这里也不可以?”对方一男一女,男的牵马,穿薄布蓝袍,单手携剑,倒是衣冠楚楚,贵气非凡,而且看上去很不好惹。女的十分美貌,穿一袭红裙,扎发髻,未妆容。 “不管你们从哪里来的?都不要留在这里,博州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如今博州都不许人出入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男子厉声问话,眼中杀气腾腾。 “早些时候的事情了。我们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从哪里来就速速回去哪里吧。”这些冷血冷肠的平日暴行惯了,也是常见“杀伐血光”,可是他们都怕眼前的这男子;因为他真正是一身杀气,而非唬人仗势之举。 “若我非要入这博州城呢?”男子说出来意,步步逼近。 “你,你究竟是谁?到这博州城到底想干什么?若是想进城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必须说出个来历来意来。” “探亲!”男子答道。 “探亲?谁是你亲?” “知州李之和。” “李之和?人不是在那边呢。”有人指向城墙一边,给出了方向。 “老爷!老爷!”那“蓑衣人”突然倒下,他的小仆急忙唤他,声音急切。 “走!”男子唤着女子,赶去救人。他们两个正是展昭和赵初焰。而那蓑衣人便是本州知州李之和。 展昭先行过去救人,倒是闻到周围一股恶臭,却是心急救人没有往平板车上看。 赤胆站在一边,展昭蹲身为李之和把脉,赵初焰最后跑不上来。 一股浓烈恶臭扑鼻而来,叫人难以忍受。赵初焰循着气味最浓烈处,好奇往那板车上一看,只看到十几个婴孩尸体堆在一起,有的已经残损、血肉模糊,有的膨胀数倍,早就没有了模样;还有得仍旧是一脸稚嫩,却是“睡着不醒”叫人看后心中吃痛。 赵初焰哪里受的了这个,当即觉得浑身不适,头晕目眩,重心难稳,只得随手乱抓,抓了赤胆屁股一把,也幸好如此她还稳住重心,没有摔倒。 “初焰!”展昭两头忙,两头顾,那李之和要命要的是自己的命,这赵初焰要命要得是他自己的命。 赵初焰背过身去,只给展昭打了个手势,告诉他自己没事,而后弯身下腰,哇哇吐着。 赵初焰难受坏了,蹲着难起,只觉得胃肠倒转,肚腹抽搐。 “他没有事,只是劳累过度,心绪激变,才会如此。”展昭对那小仆说道。 李之和已经无事,展昭也想看看究竟那平板车上有什么,竟能如此惊吓赵初焰。 他往平板车上一扫,双拳捏紧,慢慢站起,只觉得双腿沉重,似负千斤重担,又感心中痛楚;他本是江湖之人,早年游走四方也杀伐四方,对于死亡血腥早已经见惯,可是如今这一幕实在叫他难忍。 展昭咬牙低头,终还是不忍多看一眼。 赵初焰呕吐剧烈,此时稍稍平缓,自己扶着额头看着地上一滩流着绿水的呕吐物。 展昭关心他,扶她双肩想助她起身。 “可好了些?”他问她。 “你不用管我,我不想看那个。”她难受得话也不想多说,也不回头,只用手指往后指一指。 展昭明白赵初焰。 知州李之和那边有了反应,他“哼”了一声,随即睁开双眼。 那小仆人也是忠心,始终守着李之和,见他醒来,喜极而泣道:“老爷,你可算是缓过劲儿了,刚才吓死我了。” “不要哭!我死也就死了,只可惜在我死之前不能扳倒李福海,不能救这一城百姓于水火。”李知州道。 “既然如此,那知州大人就更不能轻言生死了。”展昭在一旁说话道。 “谁?谁在说话?”李知州道。 展昭故意上前,也好让李知州好好看清楚他。 李知州看展昭,他并不认得展昭,可是却看出展昭一身贵气,必定非凡。 “你是?”李知州手指展昭,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如此时候,展昭也无意再掩饰身份。他答道:“刑司展昭,奉旨查察博州。” “你是刑司展昭?你说奉旨查察博州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他知道博州的事了?”李知州苦熬这么久,如今终于抓住了希望,他生怕这来之不易的希望又化作泡影。 “是的,皇上命秦大人明察暗访,查察博州,所以在下便来了。”展昭说道。他双耳灵,闻得身后有脚步声,想来必是刚才的那几个爪牙。 他也不动声色,趁那些人离得还远,小声吩咐李知州道:“李大人,我的身份不可过早暴露,还要请李大人与我演一场戏,就当我们是你的外甥外甥媳妇,我叫展大仁,我媳妇叫赵香。” “好。”李知州点点头。 “老爷。李福海的手下过来了。”小仆人也是机灵。立即便提醒着李福海。 “大仁呀,你可算是来了?咱们有多少年没有见了?你母亲可好?”李知州演戏了。 “我母亲尚好,若不是平津距这里太远她就一并来了。我如今33岁,算来和舅舅你已经十年没见了。如今我娶了媳妇,便遵照母亲意愿过来看看舅舅你。却不知道舅舅怎么如今这番模样?”展昭也在演戏,一句话不动声色先行交代了自己如今的假身份。若是别人问起,那李知州也好答对。 “说来话长,如今的博州可是他李家的博州。”李知州突然动怒道。 “你知道博州是谁家的就好。”后面那些爪牙都上来了。 “我说李大人,他们两个还真是你的亲戚?” “此事与你们何关?若想知道叫那李福海自己来问。”李知州满面厉色,声音也粗莽,看来是真恨毒了这些人。 “我们少爷才懒得管你这破烂家事。”那帮人很是无礼。不过,此话也惹到了展昭。 “你嘴上放干净点。”展昭说话了。他本就是恼怒这些人,如今倒看得与那李之和更像是一家人了。 “你若真想进去这博州城也该对我们客气些。”一爪牙说道。 “对你们客气什么?大仁,不需要对他们客气?我倒想看看这帮狗腿子还能把咱们舅甥两个怎么样?”李之和说话更是难听。 “你……”一爪牙还想要上来,被其他人拦下了。 “算了,算了。也不是一回两回这么说话了。” “我说,你要想进博州城也能行,给我们看看你的名帖。” “你们都是什么人?博州知州在此,怎么还轮到你们乱嚷乱叫?”展昭说道,怒视那些人。 “博州知州?你看看他如今都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还跟我们在这里摆谱?博州的父母官可是我家少爷,可不是这个老头子。” 那人说话时候极尽蔑视之意。展昭也不忍他,抬手赏他一个大巴掌。 “哎呦!”那人惨叫一声,两鼻孔喷血而出。 “你这小子真是放肆,原以为你是哪里的大人物,没想到也是这落魄知州的破烂亲戚。今儿我们就要好好教训你这不知好歹的。”这帮子爪牙见展昭露了真身份,也都不再忌惮,一起动手打杀上来。 展昭与他们对打,故意放慢手脚,打得拖沓,漏洞百出,就连手中拔剑也拔不出来,让对方那群人将他一顿好打,打得倒在地上,弄了一身土尘。 眼见那些人上来围了展昭,赵初焰那边也顾不得自己难受,赶忙尖叫道:“几位英雄,几位壮士,手下留情,莫要再打了呀。” 赵初焰从自己身上取了银票,上来和那些人好好说话道:“几位大哥,几位英雄,几位壮士,我相公他性子倔强,脑子一根筋,不会说话,今日冲撞了几位,实在是对不起。望几位大哥宽宏大量千万饶过他。我这手上有些银票就当是给几位赔罪了。” 那些人见赵初焰美貌,手中还拿着银票,火气顿时消去大半。 “小娘子!这话倒是说得哥哥我心动。”有一个爪牙说话时候就动手,想摸赵初焰脸,被赵初焰退后一步躲开了。而展昭在地上盯着这一切,已有拔剑之势。 “几位壮士,还请收下这银票,还请放过我们夫妻两人。”李之和这时候在小仆人怀中剧烈咳嗽,脸色青紫,不知道他是不是给展昭和赵初焰气的。 那些爪牙见赵初焰这般拘谨,也觉得无趣。其中一人更是伸出手来,取了银票说道:“告诉你,下不为例啊。” “你要是进城就快着些,赶紧埋了这些死孩子,傍晚之后便不给你们留下城门了。” “好的。”赵初焰弯腰说道。 爪牙刚刚背过身,那赵初焰便着急忙慌去扶展昭,看他一身土尘,心疼的当即便双眼冒泪。 “你没有事吧?可有伤到哪里?”赵初焰问展昭。 展昭给她一个眼神让她细品,那意思便是告诉她他无事。 爪牙走远,赵初焰揉着眼睛说:“你真是笨。干嘛要白白挨这一顿打?就为了做的逼真吗?这下好了,你被打了,银票没了,连我都差点被他们调戏了。” “日后我必然和他们一个一个都讨回来。”展昭说道。 赵初焰生气,不住抹泪,背过身去,也不和他说话了。 李之和在旁看戏,看得是一愣一愣,这会也不咳嗽了。他问道:“展大人?这,这却是何故啊?何苦要施这等苦肉计?” “若不是如此,如何能令他们深信不疑,若是他们有半分猜疑我的身份,回头早做准备,岂不要坏事。我奉命便是要明察暗访,查得真相,若是不能以平常身份进入博州城,那何谈来真相?”展昭说道。 “若是你能早些来,我博州城便不会死那么多人命了。你看看这些孩子,哪个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哪个不是一条生命,这都是李福海造的孽呀。”李之和说道。 “李大人,咱们要换个地方说话。这博州城眼下哪个地方最为稳妥?”展昭问道。 “不如就去我家吧。眼下那是李福海最厌恶,也最不感兴趣的地方了。不过,要等我先去埋了这些可怜的孩子,就在三里外的乱葬岗,地方虽破可也算是入土为安了。”李之和说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