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国北境荒野的惊险一夜,就此匆匆过去。 虽发生了一场不亚于曾经罗沉与薛十七之战的大战、且造成了百人丧命以及一剑一人落入敌手,可此战却并不属于任意两国间的交锋。 范远、薛十七、卫尘风前来帮助了宣军,可他们却都如宣军中的墨家弟子们一样,并不属于宣国。 尤其当中范远还是宣国的通缉犯,他今夜牺牲自己要救的宣军将士们、前不久才群情激奋要攻打他家乡,卫尘风也是敌方未国之人士… 有这三人的出现,比起今夜见到许多奇异法术的大开眼界,以申正则为首的宣军们更多见到与震撼的,还是这份尤其在乱世之中更显弥足珍贵的、纯粹的侠义精神。 这也更鼓起了他们许多心中勇气,敢于接下来继续勇猛作战、深入寅地了。 …… 数个时辰后,日出东升,十月初九。 薛十七的青鸾飞谕尚需一日才能飞过千里,到达天南海北的两端。而在此之前就已发生之事的消息,则是一路向北、先一步抵达了彼方。 炎都孟阳,这天收到了江国遥立太子姜夷录的消息。 炎王立即在承苍宫太璇殿召开大朝,与文武百官商讨,随后也正式发下一道王诏,遥立了正在栎县驻军的苍禹为太子。 苍禹虽年轻,但一来为国做质子出走多年,二来不知从何处找到长禾斧、主动结交了铉影阁,并作为斧执事与之沟通,顺利利用其作为了炎国统一不可或缺的助力,三来更是亲自率军,在国境东西两端都立下过了赫赫战功… 可以说如今的他要当太子,完全是民心所向、众望所归、水到渠成之事,他的其他兄弟们已根本没有可以任何争抢的条件、胜算或哪怕只是希望。 于是,这个消息也如姜夷录被立为太子般,迅速传开往全天下去。 苍禹同天在栎县炎军大营收到诏书,欣然接受。 随后,他便也施展出了一记罗沉曾教给过他的“青鸾飞谕”法术,把自己已当上太子、名正言顺的消息,用快过商旅、探马甚至斥候们许多倍的速度,先一步通知到了罗沉处去。 …… 当日夜晚戌时,黎京桂岚邑。 太师府中,正殿厅堂内。 哗—— 一阵青光闪过,一只法术青鸾变化成了一张写满一列列密麻而复杂、完全不属于七国体系任意一种的文字的一卷精致的锦丝丝帛来。 啪嗒一声,掉落在了主座高台的条案上。 案上还有另一封同样制式的锦丝丝帛,但其上书写的则是简洁明了许多的炎国隶书。 案后所坐者,正是当朝太师。 一袭雪白长袍、洁净如洗,腰悬一杆令剑,配有许多表示身份的大小玉饰。 然而,已经并非那位从侍黎室二十余年的纵横家白真,而换做了“法家势派”的罗沉! 须发乌青,两缕龙须自额顶垂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神态是坚毅沉着、眼中似有浩瀚星辰,细碎的胡茬在嘴边围了一圈。 这个新太师的形象一看便知,比原先一副书生模样的白真更多了几分江湖气,那所眼神中饱含的历遍沧桑才有的睿智与沉稳,更是埋头于庙堂二十余年的白真所全然无法比肩的。 讽刺的是曾经在寅城,罗沉还在白真乘天子仪仗入城时向范远介绍过他、在学宫的讲学会上谦虚的向他与李夫子提问过… 而至今不过短短五个月,他便已取代了白真,终于抛头露面、换上了白真原先穿过的服饰,坐在了这个位置。 坐到太师位置的罗沉表现的娴熟无比,不仅接手的一切事务并未有任何生疏、处理得一丝不苟,甚至比白真时还更井井有条。 不久,正殿门外出现了个身影。 来者身长超过八尺五,肩宽体壮、魁梧雄伟,高大健硕到举世罕见,双肋如翼、整个人似堵墙般宽厚,面目凶厉、腰佩大刀… 正是铉影阁石执事,薛珞! 只见薛珞抬脚跨过门槛、踏入殿中,沿长毯一路走到尽头,来到罗沉面前的高座之下便止住了步子,抬手抱拳示意。 如今的他再称回一句“太师府精英”,似是也不算矛盾了。 “嗯。” 罗沉只简单点头便应下了招呼,显出一副与薛珞已经很熟、甚至上下级关系般的模样询问道,“白真那边如何了?” “暂时没有什么。” 薛珞回答道,“他故乡已没有亲人,本想去启国找师兄李夫子,但黎渊、渊启、宣启当下都在交战,他孑然一身根本无路可走。只得暂且用以前积攒下的俸禄在桂岚邑购置宅邸安身,不过…黎天子也有派人跟踪观察他,得知他无处安身,也支持了不少金银。” “呵,他们还真是君臣情深。且让他花去吧,毕竟这黎室也存在不了多久了。” 罗沉嗤笑一声道罢,便拿起面前案上写了怪异文字的那卷丝帛、对着薛珞展示说道,“呐,刚才十七和苍禹都送了封飞谕过来,这来的可都是大事呀。” 薛珞抬眼一望,不认识薛十七信上文字、顿时眉眼凝蹙。 “不认识吧?不认识就对了。” 罗沉无奈道,“她虽离开重云山闯荡了大半年,但还没有学会七国任何一国的文字,她读书写字不是我师兄教便是林真人教,他们用的那都是玄阙宗仙岛才看得懂的上古文字,当今世人根本无法释读。” “那…她信上说了什么?” 薛珞疑问道。 “苍禹的事较小些,你先看看他的吧。” 罗沉说着便放下薛十七的信,把案上苍禹的信抛出下去,让薛珞给接住在了手中。 只见薛珞拉展开那丝帛,读起了信上一列列清晰的炎隶来。 …… 苍禹传来的好消息对当今天下大势起不到什么影响,薛珞匆匆读过后也就只了然点头而已,便交回了信件去。 而当罗沉向薛珞转述了薛十七信中所汇报之内容后,薛珞倒是正如他所料,震惊得是眉目狰狞… “这可如何是好?” 薛珞疑惑道,“你眼下离不开太师府,还有谁能去未营救出范远?莫非…要去天门山榑景明处取回沉武刀,再请一心道人出山,才有可行?” “不行。” 罗沉果断摇头,“若是用打的话,除我师兄或林真人,或是其他玄阙宗仙人与修士外,当今天下便是只能由我去了。因为沉武刀与杬柷剑是同一品级的神器,如此交手,即便不算进任何阴险手段,也只有比拼各自内力高低,看自身境界能调用多少神器法力了。而一心境界并不如常丙高,同执神器,他是毫无疑问会败给常丙的。” “这…” 薛珞对罗沉的话全然采信、并无半分质疑,但接下来却也无言以对。 二人思考一阵后,薛珞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抬头问道。 “对了,那你能否施展她提到的那什么‘托身之术’,留本体在此,以一具假身前去作战、击败那常丙呢?” “好提议。” 罗沉微笑道,“但是很遗憾,这招…我不会。” “哈?” 薛珞一听也感到无比吃惊,“你是真不会,还是又在玩我们,想考验年轻人的本事?看他们能否自己解决?” “哈,别说笑了。” 罗沉听了顿时更是忍俊不禁,“杬柷剑易主,云岚石地图破损,这些事莫说是我,就是在玄阙宗内部看来都属于是大事了,我又岂敢开玩笑?” “可是…十七可是你师侄呀?” 薛珞疑惑道,“连她也会的法术,你居然不会?” “我又不是万能的。” 罗沉笑道,“你须知,我也不过五十来岁,下凡就已经三十一年了,在宗门中的修行不过十几年,我也不是万能的。传音、御剑、飞谕这些术易学通用,才个个掌握,但托身之术她是从林真人处学来,于我而言并没什么实际用处,我以前是真没学过。” “啧…好吧。” 薛珞听罢,不由长叹了声出来,“那…你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叫我来,莫非是我能帮上忙?” “也…不算是有吧,毕竟早就定好了。” 罗沉抬手抚颔、思虑片刻罢便接着答说道,“之前不是说过吗?待渊国灭亡,便由炎国出兵灭了黎王室。此番十七写这一封信来,我想若要解救范远与杬柷剑,那么这件事的进程便要催促加快了。所以,你带齐自己的家伙,到渊启前线去,找那榑浩澜一趟吧。” “找他?” 薛珞疑惑道,“是让他继续加大攻势灭渊吗?还是说,他有本事能带沉武刀击败常丙,救出范远?” “他有没有…这我还真不好说。” 罗沉答道,“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即便有,他在凡间也不能施展出来。你此去便是配合他,看他有什么办法尽快灭渊,并且再顺带把十七这封信也带上即可。” “不需我转述,带上这封信即可?” 薛珞听了更加起疑,“莫非他能看得懂你说的这些上古文字?” “是。” 罗沉十分肯定的点头,“重要的是,地图损毁的事必须告于他知晓,至于为什么,涉及更多玄阙宗之事,就不能与你细说了。” “这让你给说的…” 薛珞神情凝蹙道,“那此人…或说他们榑氏家族,究竟什么身份?该不会…还有两位执事吧?” “哈哈,这个倒不至于,真有的话早现身了,何必藏掖。” 罗沉笑道,“具体的我不打算先说,但你倒是可以亲自问他,看看他本人是否信任你,愿意向你告知实情。若是他愿的话,更多的也就方便解释了。所以你也不必追问,就带信先快去吧。” “行吧…” 薛珞听得云里雾里,便走上前取下了薛十七寄来的飞谕丝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