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令放箭后,虔公便已直接赶下城楼、乘马逃进了宫内更深处去,而与他奔赴方向所相反的,便是越来越多的御林军由各个方向朝宫门前顶上了前来,聚集在了宫门前广场上… 轰! 随着冲车木槌将宫门撞破,林将军也亲率五千余士兵、蜂拥而上冲入了金雀宫,进到广场,便直接与及时到来、且还在不断汇聚更多的一众御林军们展开了交锋! 于是,最惨烈的一幕,就在这金雀宫前广场上呈现了。 城门楼被整个引燃、包裹在熊熊烈焰中,仿佛夏夜郢郸城中的一点北极明灯,而其后宽阔的前广场上,刀、剑、长矛与箭矢,在两部数千士兵的交锋中发出繁密而复杂的交击声… 锵锵锵… 夹杂其中的,还有是嘈杂不绝的破甲、惨叫、厉吼等声,搅扰着全城百姓,实在不堪入耳! 而凭借着轻功,一路飞檐走壁、同步追来到城楼上的范远,来到了在这最近的距离。 他的双眼,目睹了这惨烈的一切; 双耳,将这些所有的嘈杂声响,全都听在耳内; 口鼻,更是闻到火焚焦味、铜铁生味、鲜血腥味的混杂,这一天,他的五感,在这最前线将战争的惨烈完整体验了进来… 明明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铉影阁为助江王归位、使两国不交兵,牺牲无辜士兵们要演的一出戏。 然而,却要打得如此真实,如此刺目! 而这…还只是能发生在宫内,数千对数千级的交兵… 倘若是七国互相攻伐,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的交锋,岂不更是血腥、残酷与混乱,枉死者更众? 白天在院里冥思时,尚不知将是如此惨烈。 如今交战一起,死伤者已在急剧飚增、光是目所能视便有至少数百,也许很快就要上千去了。 想想在这些散落一地尸体的背后,又是无数个受到波及、濒临破裂、几十年内要活在悲伤中的家庭,范远更是心痛… 可是,又正如“行侠仗义务必要见血”的道理般,为助江王归位,却又是不得不这样做的。 纵使再是残忍,然想不到它法、且战事已起,也已无济于事。 目睹着这一切,范远只能期望…林将军所率的这一部东路军,能尽早下令撤退、减少伤亡吧… …… 与此同时,另一端,金雀宫北。 在二千北路军几近悄无声息、畅行无阻的直接由北门进了金雀宫后,一路南下,便很快与卫戍宫北的御林军展开了交锋: 锵锵锵… 宣国质子杨郜驭宝驹、执大剑,在两名斥候不离身的拱卫下,冲在最前线奋勇的砍杀着… 交战规模虽比南门小得多,也并无什么攻城、火箭等手段,但两相拼杀,却也是同样血腥与残酷。 与在南门观战的范远相似,此时的北战场,范成刚与任虹夫妇两执事,也正保护着江王姜枰,在不远外的一处高殿围廊上观看着。 此时的这一幕,身为江王的姜枰看在眼里是最为心痛的… 破坏着他姜枰的宫殿,惊扰着他郢郸的百姓… 今夜事的因,都是他亲自应同了两执事的计划、还给他们提供了自己的血诏,说服这些最是英勇忠诚的旧部。 今夜事的果,是王权将由公兄姜杵之手、移交到铉影阁外人处,且江国还要与宣国撕破脸,倍增开战风险… 再有,郢郸兵变消息若传出到天下,又将造成什么影响? 会否有异国野心家趁虚而入,伐江于不备? 而最残忍的是,在此互相厮杀的两方、他江国的忠勇将士们,却只是不知情的在被操纵着演一出戏! 或许自己不该答应,可…依今日两位执事所言,这有得选吗? 眼看着并思考着这一切,江王心中是有如锥心之痛… “够了没有?!” 很快,便见他转过身、对着剑执事厉喝道,“反正都要诈败,还让他们厮杀下去做什么?可以撤兵了吧?” “撤兵?” 范成刚冷淡的答说道,“既要败,没多少战损就直接撤了算什么?岂不是太假了?还得是溃逃或是全军覆没,才能演得更像,可以不受怀疑吧?再说,现在统兵的可是杨郜,要撤,也还得等他下令。等到开战了,我们铉影阁可就做不了什么了。” “什么?!” 江王惊怒反质问道,“杨郜…他知道自己有尔铉影阁人保他一命,当然悍不畏死了!他是宣国人,岂可能把江国士兵的命当命?他等着回去当太子,他还巴不得我江国多死些人呢,他怎可能撤兵?!” “那不就演对了嘛。” 范成刚答得是无比的冷血无情,“战至全军覆没,剩他最后三人逃走,不就是再合理不过的‘溃败’了吗,还有哪出戏能比这样更真实?” “你!” 江王当即上前揪住他衣领,面对这般言语、一时是气急得要动手,另一边拳头都已抬起握紧,然很快,却又止住松开了。 讽刺的是,这两人如今站在这,偏偏是在保他性命的。 看来不论如何,他已改变不了今夜了。 随即,只见他又转回身去,看向了楼下正持续厮杀着的两部江军去… “姜杵处,还有我们三名斥候随时监视。” 此时,一旁的刀执事走上前来说道,“除同样保其安全外,也会在御林军‘得胜’后将其擒住,发信号通知我等去汇合。届时你便可重掌实权,依计开始隐居幕后、垂帘听政了。” “…嗯。” 江王只十分平静应了一声,心中已是毫无波澜了。 …… 驻扎在金雀宫中超过万数的御林军,战力本就非同一般。 比起卫戍在城外这些只穿得起一层木板甲、用着铜头矛的步兵们,城中的御林军是各个有披盖全身的精盔厚甲、铁铸刀兵、良弓羽箭,受的也是大将军姜杵的亲自训练,对姜杵忠心耿耿。 即便同样是分作两部,抵挡这群“叛军”,于他们而言也是不在话下。 随着本身更强、数量也更多的御林军源源不断赶来,很快,两边便皆是攻守之势异也… 攻破宫门、焚烧了一座城门楼的东路军,与由杨郜所率、宫北奇袭的北路军,很快在御林军的防卫下逐渐见底… 忠心但不知真相的林将军,始终认为自己是勤王靖难,于是也死战不降。 厮杀一阵后,便英勇战死在了前广场上。 杨郜则果如江王所言,是既知自己有炎国高手护卫、又知手下带的是江国士兵,便放纵他们自相残杀,同样做出一副悍不畏死模样、也绝不下令投降,与御林军们拼杀到底… 到了夜半,丑时许。 两路进攻的九千步员,便在金雀宫中的两处战场、被完全歼灭干净! 七千东路军无人生还,两千北路军则有杨郜仅以身免、被两名斥候护卫着逃离战场,以一副败者之姿逃离了郢郸… “保护”虔公的三名斥候在见到兵变被成功镇压后,虔公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平息,便命两军打扫战场、孤身一人时便现身。在他正打算感谢“炎国使者”时,便遵咐将他控制,而后抓去与两位执事汇合了。 这场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由铉影阁势力自始至终主导、推动与收尾的“郢郸兵变”或称是“金雀宫兵变”,便就此落下了帷幕。 这样震动了全城百姓的大事,是不论如何,必然会传开出去、想瞒也瞒不得的。 但在外人看来,这确实只是宣国质子杨郜策动、但失败了的一场叛乱。 造成的结果,就是虔公的地位与权力更加稳固,且江、宣两国才建立半年的外交关系,必将因此废止。 实际上,是顺利由铉影阁控制江王、再控制虔公,进而控制了整个江国。 铉影阁,达成了他们的计划。 …… 夜半寅时,金雀宫中。 当一切仿佛都逐渐安静与沉寂了下来之时,江王寝殿内,却是灯火通明,有十余人围聚。 中央小厅内,江王姜枰在主座条案后盘膝而坐。 在他身后,“剑执事”范成刚与“刀执事”任虹背手而立、已经有了副幕后听政的模样。 众人面前,六名斥候围坐两旁,还有两名斥候押解着虔公姜杵、令他面对着王弟双膝跪在了地上。 看着这一幕,江王心中是百感交集… 他期望过夺权复位已久,可当真见到眼前这一幕,却又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小弟…” 虔公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适才才以为自己镇压了叛乱,如今窥得真相、心情可谓是大起大落,“这是怎么回事?!你…” “大哥。” 江王平静解释道,“事情并不复杂,我借炎国安插在郢郸高手之力,以九千忠心旧部为代价,夺回了属于我的权力。但…我并不露面,你今后还是虔公,而你看似稳固了的权力,就要回到我手,由我等幕后听政了。” “什…什么意思?” 虔公一脸疑惑,倒是没能听懂。 “字面意思!” 范成刚开口替其继续解释道,“他本来就是江王,是你这个右相不安分,发动宫变幽禁他、夺权监国,现在他要还治其人之身,以王名行王权,也就仍把你这个多余的架出来在台上。至于这场兵变,也只是为了逼江、宣断交,以便将来开战。那我炎国在北方步伐便能安稳许多。” 江王听罢,低头长叹了一声出来。 “这、这…” 虔公如此则是很快听出了蹊跷,怒色上脸厉喝道,“可你这…你靠他们夺回位置,你又岂有可能再掌权?小弟,你这不是…这不是把国家权力,拱手让给外人吗?你这不是卖国吗?!” 砰! 然江王听到这里,却是也爆发了自己的脾气、猛拍了一下眼前条案,唰一声拔出身旁剑执事的佩剑,快步径直走向了公兄去。 众目睽睽之下,江王抬剑指向了兄长。 “说…我卖国?” 江王此时眉目间怒意是比其兄长更甚,“大哥,你若要问,就不妨先问问你自己…为何要在半年前,做这种蠢事!” “若你安稳听话做着你的右相,我兄弟俩岂会有今天,江国岂会有今天?” “试问,我若不做一场兵变,你将要如何?” “你拒绝与乐、未两国共同攻宣,倘若两国攻宣不利,未国借口攻我江国,你能如何?” “你若同意攻宣,又为使权力稳固,是否需要先解决我?” “那我告诉你,这帮炎国高手们,打定了主意要逼江宣开战,不是让你假灭我,便是让你真灭我,你告诉我,我如何选?” 唰—— 说到此处,江王执剑抵在了虔公脖颈边,声嘶力竭,“要么我死,要么我活,你告诉我,我如何选?!” 江王此时的情绪,已导致他说话是几乎语无伦次了… 虔公虽也大致听得懂,但没有反驳的理由,加上剑在颈边,一时也只有哑口无言了。 铉影阁众人皆清楚江王不会下手斩杀其兄,便都没有上去制止。 “说卖国…就夸张了,虔公。” 范成刚盘手抱胸、迈上前去,开口说道,“我们向江王承诺过,会帮忙将贵国王子夷录与公主元夕从宣国接回,这才换到他合作的。呵,不至于到他说的以命威胁的程度。” “而且…虽然你们可能早几十年已猜到过、或是看出来了,但还是再强调一遍吧。” “炎国的目标,是扫灭六国,天下一统。” “从今往后,江国要做些什么,只要不影响到我炎国统一大业,我们…便也没有兴致,也没这个精力,去过多操心尔江国的朝政,也就不会干涉。” 说到此处,范成刚也逐渐走到了跪着的虔公身边。 只见他俯下身去,青铜面具映在江王手中、自己那柄锃亮的铁剑锋刃上,照出了他那锐意十足的眼神。 “毕竟将来…这里迟早会是我‘大炎王朝’的土地。” “任由尔等如何对内治民吧,对外,尔等终究是免不了…将来被我炎国吞灭,做我炎国臣民之命运的。” “既如此,我等又何必…费这心力帮尔等治国呢?” 范成刚冷嗤一声笑道。 “你们说是吧,两位江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