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淮铮回到县城时天已经快黑了,他先去跟县太爷汇报了一下这些天的追查情况,这才去县衙坐诊医官邱大夫那里换药。 一层一层浸着血的纱布拆下来,露出里面发黑溃烂的皮肉。 “又有肉坏死了。”邱大夫瞧着那没一块好肉的胸膛和肩膀连连叹气,“明明没检查出有毒,可你这伤却偏偏发黑溃烂怎么也治不好,伤口更是一天比一天恶化得快了。” “无妨,帮我把坏肉刮掉便是。”杜淮铮此刻脸色惨白,看着毫无血色,那双冰冷而幽深的瞳孔里带着些焦急与恼怒。 今夜若还找不到那疯子,明日一早,只怕又有一家人会被他食了血肉。 “你且忍着些。”邱大夫拿了刮刀,将烛火放近,这伤金疮药无用,麻沸散也无用,只能让杜淮铮生生忍着刮肉之痛。 第一刀下去,杜淮铮便绷紧了身体,额上大汗淋漓。 待烂肉刮干净,邱大夫重新替他缠上纱布,忍不住提醒,“你这伤再不好怕是要危及性命了。” 杜淮铮未说话,兀自穿好衣服,临走前多问了一句,“邱大夫,你可知有什么巫术,邪术可使人丧失人性变得疯魔?” “你怀疑这次的案子与巫术,邪术有关?”邱大夫收拾东西的双手一顿,忽然想起早些年被灭族的南苗寨,“莫非是南苗的后人?” 南苗寨是南边大山脉中的一个族群,人数不多,也就千百来人,但他们不属于任何国家。 南苗寨的人与各个国家的人都不同,他们天生会巫术,能够呼风唤雨,能够让人陷入梦魇,能够让人无端疯魔。 当年太祖皇帝在位时,南苗寨有人出山祸乱天下,各国为保天下安定联兵围剿,历时三年,牺牲将士达十万,才将一族一千多人全部灭杀。 或许当年会有遗漏的南苗人,但百年过去也未曾听说哪里有巫术作乱,为何偏偏现在出现了? 杜淮铮冷着脸点头,“不无可能。” 百年已过,若当年真有漏网之鱼,这百年间,也足够他们恢复元气卷土重来了。 邱大夫深吸一口冷气,沉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未查清之前,可千万别传出去了。” “我知晓。” 杜淮铮又回了趟家,他家在城西葫芦巷,那是平民区,家里有个病弱的母亲。 这个时间段巷子里没什么人,家家户户飘来饭菜香,偶尔能听到一阵犬吠声,或是哪家大人的叫骂和小孩的啼哭声。 他家在巷子深处,宅院是老房,院门也有些破旧,等他拿了这个月月银就去找人翻修一下,不然冬天可能会被厚雪压塌。 推门进去,杜淮铮寻着咳嗽声去了厨房,杜母正在做晚饭。 见杜淮铮回来,笑着打了声招呼,“铮儿回来了?快洗手,马上就能吃了。” “嗯。”杜淮铮瞧着母亲将疙瘩汤盛进碗里,转身去院子里打了水洗手。 母子两人坐在桌前吃着晚饭,听着杜母时不时咳嗽一声,杜淮铮拧眉放下筷子,神色凝重“娘,你明天去找大夫看看,你这咳嗽拖得太久了,等入了冬更不容易好。” “不用,我这都是老毛病了,花那冤枉钱做什么。”杜母摆摆手,又盯着脸色不太好的儿子,问道,“倒是你,这些天办案也不回家,是不是休息时间都没有?” “办案就是这样,等人抓着了就好了。”杜淮铮重新拿起筷子替母亲添菜,沉着脸说道,“我明天抽空带你去看大夫。” 一听儿子那么忙还要回来带她去看病,杜母忙道,“真不用,你忙你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真的没事!” “这几日城里不太平,你一个人没事尽量别出门。”杜淮铮知道母亲不去看病是想给家里省钱,她这些天咳嗽得厉害,再不治,等入冬了病情只会更加严重,干脆也不同她再说这事,明天他抽空回来一趟就是。 杜母点点头,她这两天除了买菜几乎没出过门,“你们这次抓的是个什么人?怎么这么久还没抓到?” “快了。”杜淮铮不太想与母亲说太多案子的事,免得她担心。 吃了饭,杜淮铮叮嘱了几句便又回了衙门。 今天是第九夜,他依然是安排好在城中巡逻的人,自己也带着一队人在城中巡视。 这些日子日日发生命案,县城里的百姓是人心惶惶,几乎都是早早回家关上了门窗,夜深人静,除了打更的声音,街道上安静得可怕。 一夜过去,人依旧未找到,太阳升起时,又有人来衙门报案,说有人死了。 这次不是在民宅,而是在一家酒楼,死的是店里的伙计,共四人。 杜淮铮带人赶到时,案发现场已经围了许多人。 酒楼掌柜一见到杜淮铮就开始大声哭诉,“杜大人,杜大人你可一定要抓到凶手啊!不然我这酒楼怕是开不下去了!” “我家里还有老人孩子要养,就靠着这酒楼赚点银子了啊!” 酒楼出了命案,哪里还有客人愿意住下?掌柜哭得眼泪鼻涕横流,这些日子酒楼生意不好,再有这一桩命案,他怕是不久就得关店门了。 “大人,大人你可一定要还小店清白啊!” 有捕快上前将掌柜拉开,杜淮铮越过他向被人群围住的屋子走去。 周围围观的人群里也开始交谈起来,“这些天死了这么多人,真是吓死个人了。” “再这样下去,谁还敢在县城里待着啊!” “是啊,那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也不知道衙门里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杜淮铮冷着脸从骚动的人群中穿过,进了那间案发现场的屋子。 和之前的每一天遇到的案件一样,这屋子里到处是飞溅的血和残肢肉削。 杜淮铮打量着屋内,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见手下人准备抬走尸体,杜淮铮出声阻止道,“先别动。” 几个捕快站在原地看着他,杜淮铮走到尸体旁,将四具尸体挨个检查完,颦眉说道,“不对。” “头儿,什么不对?”一个穿着捕快衣服,二十来岁的高大青年上前,瞧着那血淋淋的尸体,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 杜淮铮指着那些尸体,说,“死法不对。” 柳青再次看向那些尸体,依然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有什么不对的?烂成这个样子了,和前些天那些差不多啊!” 杜淮铮没理他,转身去翻房间的的柜子抽屉,柳青跟在他身后,满脸疑问,“头儿,你找什么?” “钱。” “啊?” 杜淮铮不再说话,柳青便也帮着找,直到这个屋子翻遍,柳青也奇了,“这四个人的屋子,竟然一个铜板都没看见!” “立刻让人封群整个酒楼!”杜淮铮盯着那四具尸体目露寒光。 “是!”柳青浑身一个激灵,莫非他们追查了这么多天的杀人犯就在这个酒楼里? 杜淮铮从屋子里出来,立刻有捕快站在门前防止有人进去破坏现场。 锐利的目光在围观人群中一一扫过,杜淮铮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事情朝着越来越坏的方向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