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石铁都没有这么仔细看过铁雪。 事实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没有这么仔细地打量过一个人:从头到脚,从肤色到筋骨,从穿着到配饰,从神情到情绪。 在这个刹那间,铁雪的一切,都如被剖析开了,摆放在他面前一样,清清楚楚。 女孩将近两米的个头,对于仅十三岁的年纪来说,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实在是过于突出了。 这并不是完全自然成长出来的体型,其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某种法术的痕迹,应该是修炼人级体修功法导致的。 就像是孟十曾经修炼的《穹国军功》,修炼之初,便对身材有增大的效果。 从其神态的自然反应,和在城里时的社交习惯里,所透露出来的敏感状况,石铁不难看出,她以往生活的环境,完全称不上幸福,甚至连安全,都可能无法满足。 接近两米的个头,如肌肉猛男般粗壮的四肢,也让她根本还没有发育多少的女性特征,更加模糊。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让人提不起兴趣的身材,多少给了她一些安全,让她不至于沦为罪恶的牺牲品。 金丹境的观察速度是很快的,快到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便结束了。 如果换做没有练功前的他,如此清晰地观察完一个人,至少需要几个小时。 石铁本想说些客套话,来缓和铁雪的紧张情绪。 没曾想这女孩,竟自己就将情绪完全消化了,仿佛根本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一般,说道:“城主不想让我怕,那我便不怕。” “一年不见城主,我有些慌张,又很激动。” “谢谢城主对我的照顾,给我安排了这么好的住处和吃喝,还让我上学读书。” “你能适应就好。” 石铁忽然发现自己想不到什么说词,要对眼前的女孩说,便淡笑着转过头去,准备结束这场对话。 然而铁雪却似乎并未察觉到这点,她自言自语般地,将这一年的生活慢慢叙述,其间的情绪也形容了出来,好像是在做总结报告。 一直维持着天地眼的石铁,当然很清楚小女孩的生活轨迹,直到后者没有隐瞒欺骗地说完全程,他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因为也正好清闲,无事可做,他不仅没有离开,也没有让铁雪离开,甚至还真的和这个女孩聊了起来。 虽然都是女孩说的多,他偶尔说几个字。 女孩的健谈程度超过了他的想象,他从未想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那么健谈,几个小时哗啦啦地讲下来,话题都不重复,一直能聊。 要不是体力不支,天色渐暗,她可能一直聊到天荒地老。 最终还是黑夜,停止了这场对话。 石铁在脚边的岩石上,随手削下一块石头,刻画上白光术符文并激活。 这法术只能释放光亮,是最初级的法术之一。 石铁曾用它制作路灯,延兴农大道中央竖立,以及城市各个交通拐角处。 给铁雪的石块,白光刚好可以笼罩她周围两米范围,能照明却不刺眼。 望着逐渐远离而视觉缩小的白光,石铁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发现: 凡是他为了城市建设而练习的法术,都练得很不错,而只是单纯练习,却没有应用到城市建设的法术,则练得很一般。 其中的原理,石铁也几乎是同时分析了出来: 他对武功和法术是真的没多少兴趣,但对城市建设却有一种奇怪的兴趣。 这种兴趣不浓厚,也不是非此不可,但只要开始做,就一定会全心全意。 与他记忆中的对于“爱好”的理解不同。 余霞沉迷材料学是爱好,孟十沉迷《万帝来朝》是爱好,铁雪沉迷聊天也是爱好,这些都是必须要做才舒服的事情。 而建设城市对于石铁来说,并非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从未对这个事情有任何的迫切感。 当然,如果发现了某个问题,又可能找到办法解决问题,而他视若无睹,那对他来说确实是很不舒服。 夜色下的城市,仿佛一条散发着白光的长蛇,横亘在环形山脚与大河之间。 城市里没有绚烂的灯火装饰,也没有任何大型歌舞会,街道上的行人非常稀少,好像全都已经进入了梦乡。 这是一个没有夜景可言的地方,但石铁却看着它入了迷,仿佛是父亲看着子女。 “不算漂亮,但还算健康,各种该有的东西也在陆陆续续补充。” “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发现,甚至都不知道,能否让正常的人类来居住。” 石铁自言自语。 他望了半夜的夜景,内心里一半是成就感,一半是焦虑,两相抵减后,他只剩下了平静。 夜半之后,一段他早已遗忘的经历又浮现在了眼前。 那时候他刚刚铺设道路,胡乱尝试呼喊建设,结果真的来了不少虚影。 直到今日,他都不明白,为何自己最初看到的系统造物是虚影,而余霞铁雪这些人看到的,却就是人。 余霞和她的下属都有很不错的关系,会一起吃饭喝酒,谈天吹牛。 铁雪更是善于社交,不仅一宿舍的人全熟悉了,就连她上学的路上,她都结交了不少人,学校里更是小半人都和她有说有笑。 由于有初见时的心理阴影在,石铁一直不敢和系统造物走的太近,虽然也没有惧怕的情绪,只是单纯的不想靠近。 在他的眼里,几乎将城市塞满的人口,全都是虚无缥缈的数据。 他们遵照设计者的程序,共性和个性都是在这套程序之中,只需要仔细观察几天,便能察觉出他们的情感僵硬。 这些都不是人,石铁没办法把他们和自己当成同类,但他也没办法把他们当成死物,可以随意破坏。 即便是死物,他都不喜欢随意破坏,除非有实际的需求。 联想到了这里,他突然惊出一身冷汗,脑海里回响的声音,通过他的嘴巴轻声说了出来:“如果有什么目的,需要牺牲这一城人,且只有这个办法,我会怎么办?” 从此以后,这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不论他在做什么事情,意识里都会突然闪过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确信知道这是个世界难题,而一个管理者又必须预先设想清晰,才不至于在危急时刻大乱方寸,他都怀疑自己是被人施了精神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