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邺以南,秣陵县,牛首山草木繁茂,密林如涛,有两突兀峰峦遥望相对,形似牛角,故名牛首山。 在莽莽林海中,十余骑呼啸飞奔,鸟雀惊飞,走兽奔逃。 “青女侠方才那一箭真是惊为天人啊!”王悦逐马当先,兴奋赞叹。 “丝啊,那个角度明明已经被速木挡死了,居然凌空跃起而色,那野兔应声而倒!我从未见过此等色术!”谢鲲门牙喷着风,毫不顾忌口水飞溅,比小王悦还要兴奋。 “不止青女侠,稷弟才令我刮目相看了,今日首猎可是他拿下的,百步之距射中兔首,稷弟居然真的是文武全才!”谢裒对身旁的诸葛稷竖起大拇指。 “哪里哪里,我那是蒙的,裒哥不也独中两元了嘛,要论文武全才,还得是裒哥!” “哼!你们都有进账,就我这弓太硬,还没等拉开了兔子就跑啦!你们等着,我一定要打个大的!”王悦忿忿道。 “不急不急,这才刚开始,前面林子里定有大兽,有你表演的时候!”谢裒笑道:“溪弟也要加把劲哦,可别让着我们呀,见你弓都没开过。” “好咧!”秦溪淡淡一笑,心却始终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又一阵吱吱喳喳,一群飞鸟惊飞,一串马蹄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声音煞是好听。 青竹只觉得自己越发不喜欢鸟叫了,这没来由的喳喳声总觉得跟每天清晨绕在自己耳边的那几只喳喳雀如此相似,聒噪不已。 牛首山西侧峰峦之巅,一只通体透白的巨隼傲立于巨岩之上,俯视着脚下的林海谷地。 巨隼旁侧,黑白面具男子与背琴的长衫男子静立。 “邹钰,此番任务不比以往,目标是官家世子,又有真法强者护佑,你还是使出真本事吧。” “呵,月主大人何时识破的我?” “之前倒也没看出来,只是你在破庙里调弦,故意将弦音由平调至高亢,七弦参差,已有杀意,只会占着水位阵法打打辅助的琴师可没这等本事。” “所以你取了金九和丘岩的首级,是为了警告我?”邹钰语气中有些冷笑。 “应该是帮你做了点你想做的事吧。” “哟,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想杀了他们?” “有什么好问的,一群只顾及自己的豺狼,你就算将他们都杀了,也是情理之中。” 邹钰嘴角微翘:“不愧是鬼谷门徒,比手段更出众的,是智谋和见识。” 面具男子瞳孔微缩:“你知道我是谁?” 邹钰笑而不答,只从腰间摸出一墨色小牌,出示于面具男子。 面具男子目光轻扫,瞳孔不免震动:“你是司辰?你怎会……” “你也说了,此番任务不比以往,阁主又怎会将宝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阁主果然是……深谋远虑。你既是司辰,我倒想问你,阁主灭天师道也就算了,为什么要动琅琊王氏?” 邹钰抬手指天,笑而不答。 天,对于这个组织来说,有着别样的意义。这是一群能参悟天象的人,并会依照天象所示提前筹划,以达到最终的道义。 而司辰,便是能观星象知世事的强者。 司辰指天,意义再过明确不了。 面具男子一时语滞。 “你只需知道,阴阳令顺应天道,为解生民疾苦。此一战,令是你接的,需要我做什么,你只管安排便是。” “你贵为司辰,还愿听我安排?” “地方一应事宜均由月主统筹,此乃本家规矩,即便阁主亲至,也得听你安排。你只当我是个打手好了,莫再试探我。” 邹钰说完这一句,盘膝坐下,继续开始调试自己的琴。 面具男子望向翻涌的林海,嘴角掠过一丝阴寒的笑意。 忽然一阵喳喳声,一只灰雀扑棱棱飞来,也不惧此刻正眼眸如电的雪隼,直接立在面具男子肩上,一顿喳喳喳。 “行了行了知道了,就你最聒噪。”面具男子咕哝一句,对邹钰道:“他们快来了。” “好。我的任务是什么?” “钜子及其身边的人交给你。” “要死的还是活的?” “能杀便杀了。” 苍翠林间,一阵马蹄声踏碎静谧。长呼短喝之下,箭矢呼啸而过。 “快,快,包过去,莫让它逃了!”王悦眼中直直盯着数十米外左右蹦跳的一只母鹿,那鹿腿上已中了他一箭,仍在带箭没命地奔逃。 “真有你的,果然让你打了只大兽!”谢裒也在策马狂奔:“只是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哦!” “哼,裒哥你又想抢我的!”王悦不满地抱怨一句,一声“驾!”冲得更快了。 前方临近一条山涧,远远听见水声潺潺,那受伤的母鹿似乎想踏石渡涧,却已然将自己暴露在空旷之所。 “好机会!”王悦一声大叫,张弓搭箭,嗖一声激射而出,箭矢如流星,直奔鹿首。 “中了!”谢裒与谢鲲看箭矢飞过,兴奋喝彩起来。 好似从天而降一般,又一走兽从涧水边飞速跃起,恰好挡在箭矢路径上,不偏不倚将箭矢隔了开去。箭矢在空中翻转两圈,噗一声没入涧水中。 “我……” 不仅王悦破口大骂,所有人一片哗然。从未见过还有这等奇事,一只走兽居然像一名宗师武者一般能阻挡箭矢。 尤其这还是一张硬弓射出的势大力沉的一击。 这走兽挡了一箭,竟然不走,四蹄立在清澈见底的涧水中,晃晃脑袋,似在挑衅。 众人定睛看去,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雄鹿,全身散发出极为高贵的气息。头顶鹿角硕大而坚硬,如王冠一般。方才应该就是用这角隔开了那一箭。 “射!快射!”小王悦哪受得了这等挑衅,大叫道。 谢裒谢鲲连带一众随行的家丁都立即弯弓搭箭向白鹿激射而去,箭矢如雨,可那白鹿似乎灵巧地过了头,左右蹦跳之下,十几箭竟无一命中。 诸葛稷与秦溪相视一眼,均皱起了眉头。 在白鹿吸引众人注意力的时间里,那受了伤的母鹿已然安然无恙渡过了涧溪,一瘸一拐往对岸林中慢慢走去,而白鹿却留在涧溪此侧,慢悠悠往林子里踱步。 白鹿与母鹿居然分了两岔。 “悦弟,你去追你射中的那只,我们俩追这白鹿可好!”谢裒提议道。 “不!我要去追这白鹿,岂有此理,它能挡我一箭,我不信能挡我第二箭!”王悦说着,“驾”一声策马奔白鹿而去。 “悦哥,慢点!”诸葛稷在后大叫,忙策马追王悦而去。 “哥,你咋看?”谢裒问向谢鲲。 “哈哈,那白鹿多半丝山中鹿神附体,悦弟追不着的。依我看,我们两还丝去追先前那子,正如你说,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待悦弟追白鹿无果,就会眼馋我们的猎物啦!” “哥说的有道理,只是怕今儿逗悦弟玩会不会有些过火了。” “无妨。丝子玩归玩,心性向来和善 有礼,若他真恼了,我们将先前那只鹿算他首功,也好过他两手空空丢了颜面。” “如此甚好!” 谢裒与谢鲲合计完毕,立即策马奔涧溪对面而去。一众家丁自动分成两波,每边六人,也分头奔去。 只留秦溪和青竹尚在原地。 “钜子,怎么办?”青竹眉头微皱,她也是听诸葛稷提及过算出王悦有一劫的,本以为可以跟着钜子保护王悦,但现下直接分了两岔。 “我觉得此事有些蹊跷。”秦溪的灵觉正尽力蔓延出去,感知着周围的风:“从刚才我就感觉到,鸟兽的奔逃聚散似乎有一定规律,好像在将我们往什么地方引。你看,现在又是这样,大部队一走,林子本该恢复生机,可周围太安静,似乎一点鸟兽都没有了,这哪里是正常的山林!” 青竹凝神细听,确实如此。 “稷哥已经跟着王悦去了,而且算到的劫就在王悦身上,我肯定要跟过去以防万一。但是两位谢公子那边也不能掉以轻心。青竹,你觉得两位谢公子的身手如何?” “谢裒是内劲中期境界,谢鲲恐怕还在外功阶段。” “那随随便便一个宗师便能取他两的性命!”秦溪眉头紧锁,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青竹,请你务必保护好两位谢公子。” “可是钜子……” “只有你了,别无他法,如果两位谢公子跟我们田猎时被杀,我们所有人都别想在江东待下去了!”秦溪难得如此严肃。 青竹咬住了嘴唇:“好!我一定拼死保护两位谢公子!” 青竹心一横,策马往涧溪对岸而去。 秦溪听闻青竹言及“拼死”二字,心中的不安感更甚,忙唤道:“青竹,等等!” 青竹已至半渡,听闻秦溪所唤立即勒马回望,却见秦溪当空一抛,一物直向自己飞来。青竹下意识抬手接住,才发现,竟然是折星! “钜子,你……” “我用不着这个!你要保护好自己!”秦溪说罢已策马飞奔而去。 青竹握着手中的折星,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