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陵郡内,一片死气沉沉。 江静檀站在城楼上,看着城下的战场,硝烟散尽,尸横遍野,她目光凝重地注视着这片惨烈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悲痛,愤怒,无奈……没有词语可以概括,真要说,也许是疲惫吧…… 之前她留在城中,用来护住百姓的最后一支小队此时正在下面收拾战场。 牺牲的士兵们静静地躺在血泊中,他们的面容被尘土和鲜血所掩盖,曾经鲜活的生命消逝。江静檀仿佛能看到他们生前的英勇和无畏,能听到他们的英魂在耳边愤怒地咆哮。 一朝背叛,万般唾弃,一生浴血何意义? 城内,活下来的将士疲惫不堪地坐在地上,百姓们自发地组织起来,照顾这些伤兵,为伤兵们换药、喂饭,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们。 即便如此,士兵依旧是肉眼可见地颓靡,江静檀知道,那是一种信仰被击碎的状态。 她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报仇,为生者,亦是为了亡者。 “檀檀宿主,回元丹药效要过了,现在有时间,你融合一下灵魂和身体吧。我帮你守着。” “好。多谢你小9。” 江静檀就这样靠在墙角,默默调动意识,在全身流转,彻底融合的那一刻,江静檀只觉得通身舒畅,她发现自己恢复了全部的灵魂能量和技能,心里不免松快了许多,也意识到了什么。 “小9,这是最后一个世界吗?我感知到我已经全部恢复了。”江静檀开口问道。 “不是哦,檀檀宿主。原本,在这之后,还有几个世界的,但是周逾白担心之后更艰难,在你们上次回去的时候在系统上进行了调整,将灵魂力量全部集中到了这个世界里,方便你和天道进行对抗。” “等你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是可以去那几个世界的,可以当成是旅游~” 听完009的回答,江静檀还是有些开心的,只用赌一次谁不喜欢呢?不过,这也意味着,这个世界,真的很艰险,才会如此。 “对了,檀檀宿主,你改变了大财的剧情,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要用吗?” “留到之后吧。” 战场清扫得差不多了,由于人数太多,只能将重要的将领带回城中,剩下的士兵被统一抬到一个地方,等待着众人送他们最后一程,最后在火中化作尘土。 江静檀走过去,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带领着她的叔伯们,是能力出众的将领们…… 她用柔软的帕子,缓缓替他们拭去脏污,搓热手心,轻轻地将他们的眼睛合上。 一个又一个…… 最后的,是季豫…… 这是江静檀第一次看到季豫死去的模样,那是一张她见过两世的,很熟悉的脸,此刻却很陌生。 他的双眼紧闭,脸色灰白,毫无生气。身体僵硬地躺在那里,仿佛被时间凝固。嘴唇干裂,微微张开,似乎还有未说完的话。双手无力地垂在身旁,失去了生命的温度。鲜血和泥土干涸在他的脸上,胸口上,插着一支正中心脏的羽箭。 江静檀为他做着同样的事,为他保全最后的体面,余光中看见他的手中紧攥着什么,缓缓拿出来,是一个平安符。 那是季豫从国都赶来边关时,特意去寺庙里求来,打算送给她的。 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那时,江静檀刚来边关没多久,即使是有许多老将的帮助,仍是忙得焦头烂额。怎样布防,怎样练兵,怎样用计……她不断学习着。 而对她来说,最大的困难,是血腥和暴力。 江静檀虽然是将门之女,但从小被养在家中,所见所闻皆是母亲温柔的教导,她的心不够狠,训练和排兵布阵都下意识地留余地。 她虽习武,却从未上过战场,更别提杀人了。她来这里的第一战,是东离一个来故意骚扰,探她底细的小队,杨叔等人没让她着手,怕她不适,就处理掉了。 可即使如此,江静檀还是来到了战场,面对着一具又一具尸体,鼻尖是浓重的血腥味,她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颤抖着吐了。 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在别人待字闺中,抚琴弄花时,她必须要披上战甲,在满地黄沙中被推到阵前。 原本就是一件让人不忍心的事。 在那之后,杨叔等人虽知形势严峻,虽知迫切,却也没有选择不断推她向前,而是大家多多分担一些,替她多留一点时间。 江静檀成长的很快,但有些坎终究难以迈过去,用杨叔的话来说,她没有亲眼见到生命在眼前流逝,没有第一时间直面到死亡,她就不会直观地意识到,她不杀人,就会有人杀她,杀掉她在意的人。 冯戾他们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他们发动了进攻。一次她来这里后,最大规模的偷袭进攻。 那次,冯戾等人带着数万精兵,带着与江父等人作战时俘虏到的士兵来到城下,叫嚣着让江静檀把城门打开,迎战,否则就杀掉那些士兵。 但当时的江家铁骑,已经损失了大半兵力,剩下的一部分里,还有一些被杨叔领着去接军粮还未回来。彼时,敌众我寡,开城门等于送死。但人又必须要救。 两位叔伯让江静檀守好城门,便带着一部分人去迎战,想拖延时间,坚持到杨叔回来再里外夹击。 但他们还是忽略了一点,那时的江家铁骑也还没有恢复,无论是身体还是士气,因此,他们败的速度很快,被逼到城门前时,一位叔伯已经战亡,另一位身负重任,仍旧顽强抵抗着。 冯戾刺激着江静檀,让她开城门出来救人,而那位叔伯用尽全力高喊着不能开。 江静檀立在城楼上,脚下有千钧重,心里乱如麻,疼痛撕扯着,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她知道门不能开,可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人去死。 她只能紧攥着手,任凭手心都出血,默念着再等等,再等等。 直到她亲眼看到冯戾的马蹄踩断叔伯的胳膊和手腕,看到刀将要刺入他的胸膛。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她意识到杨叔回来了,她迅速挽弓搭箭,对准冯戾,挡下了致命一击。而后带着人杀出去。 冯戾本意是能杀江静檀就杀,杀不了就撤退,减少兵力损耗,并未打算正面硬刚,于是匆匆带着人离开。 杨叔回来了,来的还有季豫和他带来的援兵与粮食。 季豫曾无数次设想过与江静檀在边关的第一面是什么样的,她会不会哭,会不会像从前一样走过来对自己笑,打趣自己。 然而,现实是他从未料到的,那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爱穿红裙的江静檀换上一身玄衣,脸上挂着一抹血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深深地看了他一会儿,那眼里好似很平静,无悲无喜,却又流淌着巨大的悲伤,像暗河的水,平静之下是巨浪。 而后她转身扑倒在躺在地上的叔伯身前,颤抖着手为他止住流血的伤口,嘴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那一刻,季豫意识到,这枚平安符应当是送不出去。 诚然,他求得时,带着爱慕的心思,即使江静檀还不知,即使她还无意,但他会陪在她的身边,一直等着。 可此时的她,没有情爱的时间,又或者说,从他的皇兄做错事那一刻,一直到现在,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的鲜血。 也罢,不谈情爱,他陪着她,就很好。 所以,季豫留在了这里,所以,平安符一直被他自己留着。 直到挡箭过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从胸口将它取出来,攥在手中,他抬起手,对着江静檀所在的方向,想隔空再摸一下她的头,终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