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家留洋的大少爷今天回来，城里的人没见过世面，去的最远的就是去上海谋生的年轻人，没人离开过海域，除了这位大少爷，高门大户养尊处优，光是他一家一天的饭钱，就够半个城的人吃一顿鲜肉包子。</p>
穆老爷特意穿了蜀锦褂袍，汽车开到门前，街上看热闹的人一路聚集到穆府前，车门打开，一双皮鞋踩在青石瓦地上，和那些抽烟喝酒的纨绔不一样，穆鹤山一身规规矩矩的格子西装，架着副窄框眼镜，看着就是个文质彬彬的少爷，那张脸怕是让城里的姑娘会红了脸。</p>
"父亲，我回来了。"</p>
留洋回来的大少爷就是不一样，就算再好相处，身上的气度也不一样，街角的翠萍是个卖肉的商户，女子之身在这个时代本就艰难，何况她干的活计总惹得一身油腻荤腥，人群推搡着，身后扑着香粉的姑娘直接把她撞倒，摔在人前的时候她局促的揉搓着脏兮兮的围裙。</p>
"没事吧。"有人递给她崭新的帕子。</p>
人群焦点的大少爷伸手扶她起来，不介意她身上的肉腥气，穆鹤山看了一眼人群后的肉摊子，笑着和管家招呼:"我看这位小姐摊子上的肉不错，洋人那边没什么好吃的，我馋婶子那一勺红烧肉，劳烦去买些肉回来备着。"</p>
管家笑着应下，等到朱红大门合上，翠萍还呆愣愣的，帕子规规矩矩的折好塞袋子里，摊子上的银钱够她之前一个月的营生，那天晚上母亲看她格外高兴，忍不住问她怎么了。</p>
"穆家的大少爷是个顶好的人，他没瞧不起我。"</p>
在这个时代，女子还被约束在贤良淑德的楼阁里，最多是些体面的工作，不知道有多少做体力活的女人被诟病，城里小而闭塞，能不歧视她的，就穆鹤山一个。</p>
就这一点，她就能记上很久很久。</p>
大院里有着咿呀声，穆老爷喜欢看戏，便专门打了个戏台子，此刻上面正演着一折牡丹亭，穆鹤山一身新颖的西装，倒是和这里格格不入，可他也不觉得尴尬，随意找了地方坐下，戏台上的杜丽娘眼波流转，头面上嵌的彩宝闪着光，水袖拢起，底下的绣样若隐若现，漂亮的像是一幅画。</p>
"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哈哈生生抱咱去眠。"</p>
底下的看客拍手叫好，虽然这时候不是打赏的时候，但看着那位入戏的模样，穆鹤山也只是在边上看着，他微眯着眼打量着台上的杜丽娘。</p>
这位如花美眷，看着肩膀倒是宽了不少。</p>
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划拉，水渍干得快，不多时，什么也看不见了。</p>
这一折戏演完，底下是达官贵人往上扔着银钱花束，有时候不小心砸着人，角儿们也得受着，穆鹤山身上没带什么可打赏的东西，眼角瞥见摘下的宽帽，外面时兴的款式，随手一扔上了戏台，打赏这东西的不多见，穆鹤山瞧见那杜丽娘悄悄抬眼。</p>
看完戏，戏班子也被留下吃顿宴，说实话，不过是为了贵人酒醉后讨乐子，院里人忙得很，穆鹤山悄悄走到戏班子装扮的后台，事前问过里面可还有人在换装，他静静等着，直到再没人走出来，踏步进去。</p>
杜丽娘还穿着一身粉裙，可那群摆却堪堪长致小腿，打眼一看就是个高大的男子，谁知道不久前他在台子上演着吴侬软语，穆鹤山没放轻脚步，眼前这位应当早就知道他了。</p>
唯一出乎意料的，就是这人假发下盘着旧时代的长辫，穆鹤山不知道这发型有什么可看的，前半个脑袋光秃秃，后半个留的长及腰，滑稽的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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