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以眼神示意他一下。 一个阴冷的声音钻入他耳洞,“进去。” “啊?!”于大人发起抖来,“谁在说话?” 明明举火的人动也没动,声音是从别处发出的。 “大人现在归我东监御司了,上车!”那人喝斥一条狗般斥了一声。 “还是说大人需要影卫先折了你的腿再塞入车中?” 于大人感觉身上突然那么寒冷,哆嗦起来。 东监御司?怎么犯得上动用这个地方? 他支叉着双手,如一个无措的孩童,左右张望,希望找到一个可以帮忙的人。 天地间一片墨黑,除了火把照亮的那口箱子,什么也瞧不见。 没奈何,他走到箱子前,那箱子只半个人那长大,真不知他这样体型的人如何进得去。 他哆嗦半天,只伸进去了上半身,腿还露在外头。 “于大人这腿若不想要,我可以帮你折了塞入车内,如此可以保你个全尸。” 于大人已吓得在车内哭出声来,“我女儿是贵人,你们敢对我动私刑,我要告诉皇上!他会为本官做主。” 那声音十分不耐烦,“你已经很幸运了,换成金大人在此,你已被断掉四肢塞入箱中。” 于大人听到“金大人”三个字,抖如筛糠。 这位大人,恶名在外,少有人见过其真容。 都说他心肠如铁,油盐不进,落入他手,不如被狼虫虎豹所咬食的爽快。 皇上怎么可能这么狠心? 赈灾这件事上,他后悔了,他想愿意双倍退还贪腐之银。他不应该在这件事上趟浑水。 他想见皇上,表明心意,宁可贬为庶人,告老还乡。 家乡他买了不少田产,回去也是一方大地主,足以安稳度过余生。 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连刑部也不经过,便送入东监御司? 那里审的都是恶贯满盈之人。 他是斯文人,皇上不能这么待他! “我要见皇上!我冤枉!秦凤药告我刁状!我……呜……” 他臂膀被人钳住,一块腥臭的抹布一下塞到他喉咙深处。 他被人用极粗暴的方式塞入箱中,小洞一关,里头黑暗得如同失明。 从进入囚车,心理上的博弈就已然展开。 这种打击人自尊的车子,上头先给了于大人当头一棒。 他在箱中不能出声,泪如雨下。 ………… 凤药从含元殿出来,明玉在一旁守着。 见了凤药上前,先拥抱了她,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随即分开。 不多时,便有小宫女慌慌张张跑到华阳殿,此时佳贵人一腔心思躺在床上,盖着绣被,还没入睡。 小宫女给上夜的宫女耳语了几句,那宫女大惊失色,脱口而出,“什么?” “什么事?本宫身怀龙胎,本就睡不安稳,你还在那里大呼小叫,存心不让人好过是吧。”佳贵人坐起身。 那宫女跪在门口,低声说,“老大人连夜被东监御司的人提走了,请娘娘快想想办法吧,晚了来不及。” 佳贵人这边得了消息,皇后自然也得了消息。 万没料到,皇上会出此狠手。 皇后在殿中来回踱步,吩咐下去,“有人来访,只说本宫已睡下,明日再见。” 没多久,佳贵人便带着宫女,担着违抗宵禁的旨意来到皇后处。 等待她的只有厚重的宫门。 里头人连门也不开便回道,“请贵人回去,皇后身子不适,饮了安神药歇下了,明日请早。” 佳贵人知道请不动这尊神,只能挺着个肚子急匆匆向含元殿而去。 谁知连皇上也已歇下。 她只得跪在殿外,一声声高喊着,“皇上,求您见见妾身。看在妾身为您诞育皇子的份上,饶了妾身父亲吧。” 哀怨的哭声一声声在含元殿院中回荡,凄冷的空气仿佛含着薄薄的霜,如剑一下下割在佳贵人脸上、心上。 “皇上啊——” 门“吱——”一声打开,明玉走出来,垂眸看着贵人,“奉旨意有话问你,你是否身怀皇嗣,便想以此为要挟,迫朕见你?” “妾身不敢,只想求皇上开恩,饶恕父亲一回,他是一心为皇上做事的啊,就当饶了一条狗罢了。求皇上开恩呀——”她哭得凄厉。 明玉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痛快,板着脸道,“开不开恩,不在朕,在于你父亲违没违法。我朝没哪条律法规定,官员犯法,单独处理。请贵人自重,回你殿上好好保胎,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朕必不牵连于你。” 明玉说完,俯身扶起佳贵人,“贵人回殿中等待消息,迟早有信儿。别伤了身子,您不顾惜自己也要顾惜龙胎。别叫有了闪失,罪加一等。” 她不软不硬,似劝慰似警告。 佳贵人哭得身子都软了,里头半点声音也没有。 她瘫在冰凉的地上,风催动树梢,发出鬼哭般的“哗哗”之音。 没人在乎被这无边黑夜吞噬的小小贵人。 她心肝俱裂,于这天地间也只是尘埃落地般的小事。 宫女流着泪来扶,两个人才堪堪架起软成面条的佳贵人。 伤怀可催心肝,当夜回去,她便腹痛不已。 稳婆早已准备好,值夜太医得了消息快速赶来。 她到底年轻底子好,当夜产下一个皇子。 皇上终于肯来华阳殿,瞧瞧她和孩子。 但却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 留下一句,“好好养身子,别的事不要管,朕会宽待于你。” 佳贵人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模样,他视而不见。 第二日,赏赐是照例送来的。 皇后也来探视了,却一直垮着脸。 “听闻昨天夜里,本宫歇下后你又来了?” 佳贵人心中焦灼,一夜只合了几眼,此时脸上一片憔悴,只能以头触枕,“娘娘,我是生了皇子的,求娘娘在皇上面前为我说句话。” “皇上?你接触皇上已久,他是什么性子你都不清楚?无凭无据,单靠几句话,撒个娇能让皇上心软?” 皇后白她一眼,“你太天真了,除非拿到秦凤药不法之证,连带上她,皇上才不会重处你父亲。可人家干净的很!昨天已经放出大牢了!” 她气呼呼地说,“人证、物证齐全,秦凤药自证了清白,连证据都被曹峥派了一整队侍卫营的高手看着,断断做不得假。” “那丫头也太精明了些,要不是皇上厚爱……”她咬咬牙,强忍住后头的话。 “现在你自保方为上策,你父亲他……只怕要坏事。” 佳贵人在家中时,得父亲百般疼爱,父女情深,听得此话,加上生产的疲劳一下便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