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吓到了,她只想显示燕蓉没有治家之才,并不想害她。 待看到燕翎脸色,一颗心又放回肚里。 燕翎没有半分责怪她的意思,望向绿珠的目光平静而赞许。 这份赞许是对绿珠对账目上所显露的才能的肯定。 并非把燕蓉气吐血的允许。 燕蓉由着丫头把自己搀扶离开,却见姐姐坐在座位上安之若素,动也不动,心下灰了大半。 姐姐对她的身子是一点儿也不着急,夫君也一样。 她躺在床上,厌弃地闭上双目,把脸转向床内侧。 堂上,燕翎向清如建议,“清如,不如把外头的事情交给绿珠,我看她在帐上很精明,不至于叫下头人糊弄过去。” 她拨着茶叶,又说,“我与妹妹自小在府中长大,哪里懂这些经济之道。也没愁过银钱,也没操心过府里的支出,整日只知道京里哪家菜好,哪家首饰齐全。” “你们千金小姐不都是如此吗?”许清如端起茶饮了一口。 “我也不是怪蓉儿,不过在娘家做千金时如此,嫁做人妇掌家就得学这些东西,她嫁来数年,仍是一点不通,才遭了奴才的欺瞒。” “说的是呢。”燕翎点头,深深瞧了绿珠一眼,绿珠识趣地低下头。 与燕翎交过几次手,绿珠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燕翎的话不过是告诉绿珠,金家的女儿再不好,也是千金小姐。 绿珠再能干,也是小户出身,别生了妄念。 见绿珠灵透,燕翎很满意,起身道,“恭喜许大人,府里有得力助手,咱们且看看绿珠妹妹手段如何。外头的事妹妹全权处理,这庄头是罚是撵都由妹妹。” “燕翎先告退,我得瞧瞧我妹妹,她身子骨在娘家时就弱。” 燕翎迈步走入内室,站在门口看向床铺,一阵感慨。 燕蓉初嫁给许清如,圆润丰腴,面白如玉,颇有福相。 此时,已瘦了许多,爹爹入狱,没了娘家做靠山。 她自己不能生育,被姨娘欺上头却无计可施。 处处不如意,这种日子放谁身上也不好过。 燕翎回忆小时候的事,能记起来的并无一件开心事。 从小娘进门,她再也没有享受过爹的宠爱。 娘整日郁郁寡欢,早早露出老态。 那时她初识了男子的情爱。 她爱李琮,却也不把他当做全部,没他有徐忠也可以。 没徐忠,有别的男子也行。 李琮的特别只在于,所有男人中,她最喜欢李琮。 男人对待女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到现在她还是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妹妹傻就傻在,以为大家在争“宠”。 燕翎却晓得,后宅女子争得是生存之权的多少,争得是这片小天地中说话的份量。 争的是不多的资源最终归谁所有。 燕蓉不能生育,燕翎能生。 既有金燕翎的孩子,就不必再有旁的孩儿了。 时机也差不多了。 ………… 燕蓉转过脸看到姐姐站在门口,背着光,脸上看不清表情。 她心中一缩,想到当初二姨娘警告自己的话。 “金燕翎。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入府为妾?”她软绵绵地问。 燕翎摇摇头,“妹妹,我尚未想好。” 她虽恨小娘,却并没有多恨这个愚蠢的妹妹。 在府里所受的委屈,皆由父亲而来,不怪妹妹。 对妹妹,她还有三分情。 燕蓉最后说的话亲手把自己送上了死路—— “金燕翎,我的嫁妆就是死也不会给你一分一毫,你想给许清如当妾,自己准备嫁妆,我倒看看清如愿意不愿意抬一个臭名在外的女人为妾。” 燕翎心中一冷,她以为妹妹是同情自己的,没想到妹妹和外人一样,视她为残花败柳。 她缓步走到床前,俯下身道,“我刚想好,我才不做许清如的妾。” 燕蓉心头一松,紧接着又绷了起来。 她听到姐姐用耳语对着她道,“我是嫡女,就算二嫁三嫁,要做就做正妻。” “你!你这个……”她气血上涌,两眼一翻彻底晕过去。 ………… 朝中已渐渐出现没家世有学识的士子。 很多这样的年轻官员被派到地方出任最基础的职位。 皇上意思很明确,先让他们管理一方百姓,好好历练,之后将其中政绩显着的能员调回京中。 大把年轻官员撒下去,他们有理想、有能力、有责任心,还有一腔对皇上的感激之情。 很多人下到地方,将其执政的地方整改的井井有条。 也有人遇到大乡绅从中作梗,政令不通。这种情况皇上不吝帮助,派钦差前去处理。 他用行动证实自己要为、敢为年轻官员撑腰。 怨声载道的都是有产的大士绅、地头蛇。 这样的人,皇上处理起来毫不手软。 他的雷厉风行被百姓称颂,被官僚诋毁,这些传言李瑕都知道,却毫不在意。 凤药心中清楚,早晚有一天,他会用铁腕叫那些私下发牢骚使绊子的官员认得皇上是个什么性子。 但她还是很担心,这些改革进行得太迅猛,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凤药,你认为咱们大周现在是什么世道?” 凤药思索片刻小心答道,“大约算得由浊转清。” “吏治也在慢慢改变。只有让百官见证皇上的决心,才能慢慢扭转官场不良风气。” “连你都见识得到,那些常年为官处理政务之人却置若罔闻,其心可诛。” “朕已决意今年仲夏之时,首开武举。” 凤药沉默,这一决定,连带之前的举寒门之策,等于把文武官员都得罪光了。 目不识丁做不得文官,却可以选武举。 自此,寒门之子也有了可以向上的阶梯。 得罪了谁,不言而喻。 官场一片死气沉沉,百姓却都感觉变了天。 皇上重农桑,减税赋,废除人头税,无田产给别人当佃农的赤贫百姓的担子一下轻了。 另外大周鼓励多生多育,鼓励兴商,一片繁荣初露峥嵘。 大士绅多是有田产者,税赋比从前重了数倍到数百倍不止。 取消的人头税全落到他们这些有产有业的人身上。 很多臣子都找到太师诉苦,说当官日子越来越难。 考核多,政绩卡得紧,收入也不如从前丰厚。 太师冷着脸,“你们找我诉苦,老夫还想找个人说道说道,皇上连我的面都不见!” 皇上不但不见太师,上朝时也对太师十分淡然。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把改革推行到底。” “太师,您老人家再不出头,我们这官当不下去了呀。回家种田算喽。” “种田?田产税你交得起吗?” “皇上是仇恨我们这些跟着太祖爷走过来的家族吗?照死里整我们哟。” “那叫卸磨杀驴,你有鸟用,等着当官的人多了去了。” “是哦,回老家也活不下去喽。” 太师铁青着脸打发走自己的门生故交,他懒得点灯,独坐暗影中,一轮孤月照着他洞悉世事的眼。 ………… 含元殿中,皇上还没歇下,他看着面前跳动的烛火问凤药,“做到这般田地,他信吗?” “不信,我们便推新政,得清明天下,信,我们便将其连根铲除,任事情如何发展,皇上都不亏呀。” 凤药拿着剪刀剪掉一段烧尽的灯芯,灯火更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