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姐……”他尴尬地招呼一声。 燕翎心中一阵悲伤,现在来瞧她的,也只有这个她心中看不上眼的男人了。 “妹夫请坐,一家子别这样客气。” 她强忍悲伤,两人坐下。 “姨姐还没用饭吧。”他问。 燕翎一整日断无心绪,早忘了吃饭这件事,此时经他提醒,方觉腹中空空。 “心情再不好也得用饭啊。我叫了聚贤庄的菜,就在外面,怕你不吃没让他们进来。” 见燕翎没反对,他走到门口,让把饭菜摆到房中。 还有一瓶杏林米酿。 饭菜香气把燕翎从悲伤中拉出来,她仿佛从云雾里找到重返人间的路。 “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对待明天的烦恼。”妹夫笑了笑,拿起筷子,却将第一筷子菜夹给了燕翎。 “人参炖乳鸽,滋阴补气,你多吃些。姨姐也太瘦了。”妹夫说着又舀了碗汤递过去。 燕翎吃了两口,放下碗,问道,“你来妹妹可知道?” “我还没告诉她,她……”男人欲言又止,也放下碗。 “妹妹怎么了?”燕翎淡然询问,心中已有答案。 “她有些怨你。” “呵。”燕翎鄙夷地哼了一声。 她发牢骚般说了句,“一家人到了事儿上没半分情义,也不团结,哪里能兴旺起来?” 见妹夫只是探望,没提起叫自己过去住,燕翎也死了心。 如今这京城中,她成了大家避之不及的人物了。 她就这样无所事事一段时日,待过了心理这关,她渐渐又得了生活的趣儿。 有时着了男装出门游玩,叫堂会,听戏饮酒,甚至以身子身份结识了几个酒肉朋友。 天气逐渐转暖,这日夜里,她在房里散了发,穿了寝衣,叫了酒菜,自在吃喝。 月亮升上中空,遍洒银辉。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的行人与灯火。 这世间的烟火气,有着安慰人心的魔力,不由越吃越开心。 丫头来报,说燕蓉来了。 “带进来。”燕翎没停筷子,也没更衣,痛快饮着杏林米酿。 妹妹穿戴齐整,上到客栈二楼,本以为姐姐定然还在悲伤之中。 进来屋见姐姐如此放浪,脸上毫无半分悲戚之色,惊讶地站在那里,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杏林米酿新出了这款粉瓶,度数稍高,甜味略降了些,放井中湃一下更冰凉适口,妹妹试过不曾? “坐呀。愣着干什么。”她招呼妹妹。 燕翎见燕蓉脸色,知道她心中有事,却也不问,自顾自吃饭。 燕蓉坐下来,由着丫头添了碗箸,陪着姐姐略吃些。 “自家姐妹,有话就讲,别磨叽,我没空猜你心思。你小时候就是这副鬼样子。”燕翎骂她。 燕蓉放下筷子叹口气,从怀中掏出丝帕,眼圈先红了。 “行了行了。多大事,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模样。我的事落你身上,你是要吊死在我面前吗?” “求姐姐给我想想办法。” 原来是二姨娘有了身孕,越发猖狂,不把燕蓉放眼中,还又哭又闹叫妹夫把一半掌家权分给自己。 “妹夫答应了吗?” “虽然没有,若是胎儿月份大了,是个男胎,也许就应下了。” “他那个人,最怕女人痴缠。” “不知为何,我与夫君也算恩爱,就是怀不上。” 难道燕蓉不知道她已经不能生了? 而且害了她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姐姐。 燕翎放下碗,假装歪头想了想问,“你与妹夫房事可还愉悦?” 燕蓉脸红上来,犹如滴血,“哪里想过这个,只想着快些有个孩儿。” “你若心思全在受孕,恐怕反而不好怀上。” “我跟着徐忠在军营时,听大夫说过,女子越紧张越怀不上孩子。” 燕蓉不语,半天说道,“这可怎么办呢。” 燕翎轻松地说,“也不难办,要么你弄死二姨娘腹中胎儿,要么你也生个儿子,不过,建议你怀孩子的同时还是弄死她的孩子。那女人不是个安分的,留着就是祸害。” 燕蓉脸色大变,“这,这怎么使得,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亏你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就是庶出也不该让那小门小户的女人踩到你头上。你可是尚书千金,厚嫁进入夫家的。” “她一个边门抬进去的妾,就算是贵妾又怎么与你相较?” 燕蓉长叹一声,“可惜夫君父母早亡,没有婆母给我做主。” 燕翎差点笑出声,“妹妹呀妹妹,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没说出来,若是婆母刻薄,儿媳受的搓磨只会更多,更兼燕蓉就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她们姐妹命苦,子女缘这样薄。 她倒能生,却遇着徐忠。 妹妹的处境多简单,把这个多事的姨娘打发了,或除掉就好。 她抬眼看了妹妹一眼。 燕蓉起身向姐姐行礼,“求姐姐到府里住上一段时日,帮帮妹妹。” 燕翎靠着椅子,吃饱喝足,叫来丫头撤了酒菜,泡茶拿点心。 她思索着。 小时候,她听说过有种鸟,会把蛋下在别的鸟儿的窝里。 待小鸟出生,幼鸟会把原生幼鸟挤出窝去,独享母爱。 这种鸟叫杜鹃。 “妹妹回吧,容我想想,不过要是到你府上居住,得由妹夫亲自来请。” 她当时就已经打定主意,答应燕蓉。 不过不能低声下气,三催四请她才会过去。 这个看得过眼的客栈,只是她金燕翎暂时停靠休整之地。 妹夫名许松,字清如。 现任四品京官。 只要抓住机会,将来是有机会高升的。 燕翎凭直觉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 仲春时节,公主回来了。 游历大好山河,让她的心境豁然开朗,肤色也比从前深了许多。 她并未提前告知归山,自己要回。 归山下朝,看到本来冷清的府里,下人们来来往往在搬东西。 心中一阵猛烈的跳动,顾不得仪态,快步向内院奔跑,边跑边喊,“珺儿,是你回来了么?” 内院的丫头都掩嘴笑起来,公主穿着石榴裙,未着钗环,扶着门框迈步出来,嗔怪着,“大呼小叫什么,我在这儿呢。” 归山不管不顾,跑到公主面前,看着眼神清亮焕然一新的公主,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我好想你,以后再出门,必得夫君带着你,省得害我日日担心。” 公主没挣扎,搂住归山坚实的腰,“你那旧伤还疼吗?” 晚间用饭,公主摒开所有下人,旁人只当小夫妻刚团聚,要说知心话,其实公主是有要事告诉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