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站不起来,被枫红半架着走到帐外。 外头士兵如蝗虫般密集,向着一个方向快速奔跑。 两个人抬个凉椅,不由分说请夫人坐上,将她抬至校场。 枫红扶着她,站在将军身后的观礼台上。 校场空荡荡,四个骑兵骑着四匹马分站在四个方向。 不多时,审讯官等两人抬着个“人”送到校场。 如果,那还能算个“人”的话。 已经看不清那人长相,只有个形状。 燕翎心中一片茫然,那人动了一下,全场哗然。 燕翎心中一阵收缩,只见被抬的人,挣扎着四处张望。 将目光锁定在观礼台上。 有那么一秒,燕翎希望自己失去知觉,晕过去算了。 可神奇的是,她坚持住了。 所有的嘈杂都被她屏蔽在世界之外。 她看着校场中的男人,目光投在她这里。 视线落在她身上。 嘴角好像扯出一丝笑…… 他的四肢被绑在四条绳索上,随着一声令下。 四匹马用力向前拉扯。 在他四分五裂那一刹那,燕翎软绵绵倒在枫红怀中。 她终于支撑不住晕过去。 ………… 番医跟随太监来到清思殿。 皇后已等在偏殿房内。 “本宫腰疼数年,请大夫为本宫诊治。”皇后让所有宫女在殿外守候。 偏殿地方狭小,本是值夜宫女所住之外。 说是偏殿,大小如一个成年人能躺进去的龛。 皇后躺在里面对番医道,“本宫还有失眠的毛病,偌大的宫殿里,总觉害怕,所以才将此处隔得这么小。” “躺在这里,还能寐上片刻。” 皇后一脸疲态,的确像长期睡眠不足所致。 番医跪在皇后面前,龛内就连个凳子也放不下了。 他身后被宫女置了一张矮几,将他所用针包用具放在几上。 他摊开针包,点上自己带来的蜡,拿出一瓶药水,用药水擦拭针身,之后将针在蜡上来回烧灼几遍。 之后才给皇后施针。 由于病灶处于腰处,所以皇后除去一部分衣物。 除了贴身宫女,其他人暂时回避。 番医感觉到皇后病灶已久,很难化解,像是数十年没有管过此处。 此次行针,花费近两个时辰。 大夫累得一头大汗,针毕,皇后坐起来,的确身子轻盈许多。 “你果真是神医。” 小宫女端着一只漆盘,里面放着金元宝,足足十个。 “这些金子,足够你在京师安家,不如就呆在京城,开个医馆。” 番医谢过皇后,接了金子,去往含元殿。 ………… 皇上需要第二次扎针。 这次却出了意外。 在扎上第一针时,皇上便感觉到一阵头晕。 他叫住番医,说了自己的感觉。 番医按了按所刺位置,并没有针偏。 便叫皇上再扎下一针,感觉一下。 第二针下去后,皇上眼前一阵黑,大叫坐起来,拔出一根针。 银针亮闪闪,没有任何异状。 随着两根针都拔掉,皇上头晕缓解一些。 番医查看皇上颈部时,大吃一惊,那小小的几乎瞧不见的牛毛小孔中渗出一丝黑。 血点小得不凑近细瞧,根本看不到。 番医不敢耽误,用小刀划开扎针处的伤口,一边挤血,一边着人叫来太医。 针孔虽小,划开后,却发觉里头全黑了。 好在番医心细,发现及时,赶紧清理黑血。 直到血液发红,才上了止血药。 此时,需要煎服解毒剂,才算清理干净。 可番医查看挤出的血,用了许多方法甄别毒剂,太医加番医都无计可施。 因为识别不出毒剂,所以无法配出合适的解毒药。 又不能每种药都给皇上服用。 皇上觉得浑身困倦,在睡着之前勉强发布两道皇命。 一道赦免番医无罪,让他留在含元殿配合太医,继续解毒。 一道命御林卫队将清思殿全部包围起来,不许皇后出殿一步。 番医去过清思殿之后直接来了含元殿,皇上就中毒了。 不是皇后下的毒又能是谁。 ………… 皇后写下万字陈情书,写明不可能是自己下毒。 理由主要就是皇上所说的,从清思殿出去,明知大夫要直接为皇上治病,为何此时下毒? 那不是摆明是自己所为?如此暗害,不如直接刺杀来得干脆。 然而,此时没人来及追究是谁所为,所有眼睛都在密切关注皇上。 他情况很不妙,流出鲜血后,不多时,伤口处又开始渗血。 这次流出的血黑而腥臭。 “全城发布皇命,有擅解毒者,来为皇上治疗,凡能认出毒素,赏黄金千两。” 整个太医院都来含元殿,面对毒药束手无策。 皇上睡着后,便陷入昏迷,一直醒不过来。 皇后听了这消息,不再喊冤,闭了清思殿大门,安心等待。 她独坐窗前,嘴角浮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是的,冒此奇险下毒的,正是皇后。 自从那日皇上亲口承认对她没半点情义,她就下了决心。 只要皇上别再醒来,四皇子已是太子,就能名正言顺登基。 哪怕再有新的圣旨,也可以赖在公主头上,说是女儿造的假遗诏。 公主胆敢反水,她这个娘亲就敢大义灭亲。 加上太师党的支持,四皇子绝对顺利登临大宝。 别管他谁掌中央军,谁是五军制台,谁又进了军机处。 等四子做了皇帝,大不了将这些人全部杀光。 她所需要做的,就是静待。 皇后拿起佛珠,闭眼静心一颗一颗拨弄起来。 ………… 消息传到黄杏子家时,她正在家与青连对弈。 两人当日无事,都休沐,便约着一起下下棋,青连顺便问问黄杏子,娶一个没有家人的孤女,媒人该怎么提亲。 他已打算娶黄杏子过门。 家中都同意这门亲事。 黄杏子虽是孤女,却是太医院最好的女医。 官至四品,足以配得上青连这个已然二十几岁,风流名声在外的浪荡子。 他从京中有名的公子,万千少女的春闺梦里人,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成了媒人不敢光顾的世家子之一。 此次能娶上名医为妻,让薛家长辈感觉平日烧的高香灵验了。 薛家人一再嘱咐,所有一切娶妻事宜,全部按女方要求来。 聘礼一样不少,彩礼一文不要。 青连嬉皮笑脸与黄杏子下棋时,门被邻居扣响。 手中拿着揭下来的一张皇榜,高喊道,“黄大夫,皇上病重!” 太医院之所以没召回黄杏子,是因为她在太医院挂了女医科。 平日只为后宫女子诊妇人病症。 她拿过皇榜叫上青连,取了腰牌一同入宫。 青连并不知道杏子为了帮助云之,而专门研究过毒药。 在他心中,大夫的存在为了救人而非害人。 毒药方面的医书,了解了解即可。 中原地带少有人因中毒而死亡的。 他在车上絮絮叨叨说了半晌,未过门的妻子只给了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带着一丝讽刺意味。 “难道我说得不对?”青连追问。 自然,他说得并不对。 想得到毒药的女子可并不少呢。 只不过这些人不可能求助于青连家这样的医者。 杏子常走街串巷,专为女子治病。 贫穷的人家,女子几乎承担所有家务。 婆家的不如意也要由媳妇来承受。 拳打脚踢,甚至踢掉足月未出生的孩子,都有的。 青连哪会知道这些事。 并非所有女子,都像高门大户的小姐,带着丰厚嫁妆,得到婆家相对平等的对待。 别说贫穷的女人,连大户家的妾室也多得是不被当人看的。 黄杏子在这方面,心中有未婚夫君不为人知的黑暗一面。 她给出去过不少“好东西”,不单给过云之。 ………… 皇帝的血液散发着死鱼的腥臭和形容不出的奇特气味,短短一会儿,伤口的一小处刀割伤的肉泛了黑。 青连一进大殿就被浓厚的臭气熏得几乎吐了。 他处理过金玉郎的毒伤。 那腐肉味都比这好闻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