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徐忠没留在营房,而是和军师一起散步至营外无人荒地。 “你觉得如何?”徐忠单刀直入问。 “将军也觉得不对?”军师皱着眉,有些话他真的不好出口。 “会是谁?” 军师自言自语,其实他心中有个嫌疑,又不敢说。 “你认为呢?”徐忠追问。 军师一撩袍子跪下,“我追随将军几十年,忠心耿耿,希望此次说出的话,将军听过就算了。” 徐忠低头看着军师,伸手去扶,“军师给徐某下跪,当真是不信任徐某。” “你我数十年交情,生死相随,闯过多少关了。徐某不是肖小之辈,绝不敢忘,军师有话直说,以后切莫再跪。” “夫人。”军师起身后,低着头只说了这两个字。 徐忠心中疑云更盛。 燕翎? 她就算知道这消息,为何这么做?她与他本就是利益共同体。 自己吃了败仗,她能有什么好处? 动机何在?那日军帐中只有他与军师,不是军师不是他自己,除了留在内帐的燕翎没有别的可能了。 他把想不通的地方说给军师听。 军师眉头皱得结成个疙瘩。 徐忠此时已让军医处理过伤口。 那只眼保不住了,他忽而想起,混乱中感觉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便将此事也告诉给军师。 “一定是自己人推了你。若是敌人,定从后背给你一刀,要你的命。” “正是因为自己人,下不去手,才将你推给对方,叫你死于敌人之手。” “那么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我军出了叛徒。” 徐忠自诩徐家军是铁打的军队。 出叛徒,比叫他死还难受。 他传了几个心腹,叫他们散出消息——揭发军中可疑的通敌分子。 一旦查实,保举揭发者升官发财。 消息散了不久,在他去军医所在军帐换药时,有人一挑帘子进来。 是燕翎的贴身侍女枫红。 “夫人让奴婢看看将军伤势如何了。” 徐忠从吃了败仗一直没回自己营帐。 他另设一个营帐,专门处理军务,写折子。 “奴婢请将军回帐中一趟,小公子身体不适。” 她说完先出了营,等徐忠处理过伤口,走出营房,却见枫红站在营门处等着自己。 徐忠心下有些诧异,这女子平日闷葫芦一般。 做事很稳妥,就是好像很怕自己。 成日躲着,实在躲不开,就低着头看也不看一眼。 放平日他也不在意,军中害怕他的人多了。 此时心中觉得有异,只不得声,跟着枫红向自己营中而去。 进了营,枫红放下帘子。 外帐中没有旁人,枫红指着内帐,“请将军入内帐。” 两人挑开帘子,内帐中空无一人。 徐忠回头,枫红已经跪下。 “将军,奴婢有事回禀。” “将军突袭那日,傍晚时,奴婢看到将军身边的图军门进了营帐。” “当时奴婢与夫人在外带着小公子散步,准备吃晚饭。” “他进去大约半炷香时间,就急匆匆出来了。” “奴婢之后回营给小公子取外衣,才发觉营中并无旁人。想来他是来找将军,但将军不在,如何能在帐中呆了半炷香?” “图军门不是奴婢得罪得起的人,所以偷偷禀告将军知道,请将军细查,但别泄露是奴婢揭发,奴婢没告诉夫人。” “万一不是他,奴婢定被夫人赶走,那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家中老少都死光,本来奴婢是要死的,亏得夫人选了我。” 她磕了几个头,“本不想揭发,可事情重大,将军又丢了只眼睛,不敢隐瞒。” 一番话有理有据,并不为升官钱财,没有诬告的动机。 徐忠用那双锐利的眼睛瞧着枫红,枫红只觉得那眼神似千斤重压在她脊梁上,压得她抬不起头,身上冷汗直冒。 是燕翎叫她这样做的。 “出去吧。”徐忠吩咐。 他心中已经信了。而且他心思深沉,并没多少人真正了解。 开拔时,图凯又曾劝过徐忠别拨那么多兵力去偷袭。 营中空虚,万一遇到不测应付不来。 若按他说的去做,战损定然超过总兵力三分之一,徐忠可以上折子请罪了。 既然图凯这样害自己,徐忠冷笑一声,叫来自己的卫兵。 图凯在营房被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按在地上。 他脑子一片空白。 不管怎么挣扎、叫喊,士兵还是将他绑了起来,押到一处没有窗子的加厚暗房中。 那帐子支在一处山洞中,阴冷无比。 他被移到一根柱子上,去掉塞嘴的抹布。 地面一片濡湿,放着一只火盆,一张脏到看不出颜色的木头案子,上面并排放着各种工具,闪着让人心悸的寒光。 一股霉味混着血腥的气息在空中流转。 他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可此时他听到自己牙齿碰撞的声音。 这里是审细作的地方! “我要见将军,为什么把我绑到这里来?” 他狂吼着。 审讯官见过太多这样的人。 他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问题,这些问题都需要被绑来的人给一个正确答案。 这一次,这张纸上写着:如何通敌,至使我方突袭失败。 整整一天,他受尽暗房内所有刑具。 时至晚上,枫红在暗房外给审讯官送酒,并请求进去看一眼犯人。 审讯官累得要死,坐在外面享受新鲜空气与美酒。 他侧身让开路,交待枫红,“你别怕啊。” 里头柱子上绑着一个“人”形血肉桩子。 枫红确实怕了,她感觉图凯已经活不成了。 不过她有任务在身。 手心中躺着一颗红药丸,她将此丸塞入图凯口中。 血肉桩子突然开口了,“是她?对不对。” 吓得枫红手一抖,药丸掉在地上。 “她在为你求情,你却攀咬。”枫红说。 “这药能免你受苦,你快服下吧。” 图凯咬着牙不愿吞下去。他满脸血泪,“我不会……出卖她。” “她求过情了,徐忠不放你,你活不成了。” 枫红把药放在他手中,“你若忍不住刑,就找机会服。” 短短几分钟,枫红走出暗房就大口呼气。 审讯官笑话她,“女人,就是胆小。” “放你娘的屁,那人活不了吧。看着像已经死掉了。” 审讯官拍拍胸口,“家传手艺,不让他死时,看着多吓人也死不掉,放心吧,将军要活的。” 枫红急火火回了营将图凯咬牙不吃药的事告诉给燕翎。 听了枫红描述,燕翎真的怕了。 徐忠的手狠,她此时方后知后觉。 他不会放过叛国之人,他方才在营中自说自话,此话他说了好几遍,莫不是专说给她听的? 她六神无主坐在床上,想象着图凯的血肉模糊的样子。 此时此刻,她为图凯的境遇完全没有一丝疼惜与怜悯。 她所有心思都放在——金燕翎,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一劫。 是她要枫红去举发的图凯。 图凯不该爱上她,还强迫她要她接受这份爱,并回报这份爱。 她要的是此生的荣华富贵,国公府的地位与公爵夫人的荣耀。 图凯所给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根本不是她所求。 不除了图凯,就是给自己的前路上埋了暗雷。 他怎么还不死?燕翎心想。 更可怕的是,夜晚降临时,大营擂起了军鼓。 燕翎听了闷雷般的鼓声,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这鼓声,是要处置犯了军规的重犯。 开始有人在军帐外扯着嗓子喊,“所有人等,均到校场观刑!” “帐中不得留人——” 有人挑开帘子,枫红刚喝了声大胆! 来人也不听急匆匆传令,“将军有令,请夫人也到场观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