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儿又想吃东西了。 她饿的时候会想吃东西,生气无处发泄的时候也会想吃东西。 四人坐在客栈里,点了些菜,要了两壶酒。 林玄儿实在气不过,拉起徐天佑的手便一口咬向他的手背。 可是,她又舍不得用力。 徐天佑假装吃痛,道:“林女侠嘴下留情,痛。” 林玄儿气鼓鼓的将他的手扔开,自顾自趴在桌上鼓着嘴生闷气,像一只河豚一样。 叶群城道:“还气呢?” 林玄儿白了他一眼,不回话。 叶群城道:“如果还不解气你就捅徐天佑一刀,我想他不会介意。” 林玄儿道:“好主意,但是我想捅你,让我捅你一刀行不行?” 叶群城笑道:“谁的媳妇谁疼。” 酒菜上桌,林玄儿满脸怨气地大口吃着肉,大口喝着酒。三个男人就坐那看着她吃。 林玄儿道:“你们怎么不吃?” 徐天佑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夹了颗花生米送进嘴里。 林玄儿放下筷子,看着满桌的菜陷入了沉思。 林玄儿道:“那姓萧的说我爹是他们的朋友,你们信么?” 徐天佑道:“这并不重要。” 林玄儿问道:“这怎么不重要?他可是辽国人。” 徐天佑道:“只要你爹没做过通敌卖国的事情,这些都不重要。” 西门吹风道:“我也有几个辽国的朋友。” 叶群城听言,看向他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辽国的朋友?” 西门吹风看了他一眼,却懒得回话。 林玄儿呆愣了两秒,道:“那你们说,我爹会做这种事么?” 三人没回话。 林玄儿接着说:“其实我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早听过坊间传闻说天音阁起势这么快是因为背后站着李丞相。而李丞相是主和派的首脑。” 西门吹风道:“这也不奇怪,江湖新起势力若不依附于朝廷,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盛起来。” 徐天佑道:“我相信你爹不会做通敌卖国的事情。” 林玄儿问道:“为什么?” 徐天佑道:“因为你乖巧懂事明事理,你爹自然不会差。” ——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叶群城道:“不论你爹如何,我永远把你当朋友。” 林玄儿不解地看着叶群城。 叶群城接着说:“因为你这人确实不赖。你爹做了什么事那是你爹的事情,而我永远相信你的人品。” 夸内在可比夸外在更让林玄儿欢喜,她脸上终于是露出笑容。 西门吹风道:“没想到你也能说出悦耳的话。” 林玄儿忽又叹气道:“可是我爹……确实跟李丞相是一伙的。” 徐天佑道:“这世上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特别到了他们这种位置,各自都会有各自的无奈。但站队归站队,心里总归是有一条底线在那。” 林玄儿道:“可是李丞相是坏人,我无法想象我爹跟坏人站一起的样子。” 西门吹风道:“你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林玄儿道:“应该算是好人。” 西门吹风道:“我自认做事问心无愧,但我手上已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有贼匪的,有挑战我的,有暗杀我的。” 徐天佑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也没有那么多纯粹的坏人。大家都是在好与坏中间徘徊。” ——这句话是老乞丐以前讲给他听的,他现在讲给林玄儿听。 林玄儿再次陷入沉思。她喃喃道:“那你们觉得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叶群城笑道:“你有大小姐的娇蛮。” 西门吹风道:“你经常活在幻想里。” 徐天佑道:“但你也心有怜悯,懂得替别人考虑,有一颗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心。” 林玄儿又问道:“那我是好人还是坏人?” 三个男人突然哈哈大笑,很有默契地端起酒杯喝了杯酒。 叶群城道:“西门吹风说的不错,她确实经常活在幻想里。” 徐天佑道:“你也是徘徊在好与坏之间的人,我们都是。” 西门吹风道:“这不重要。” 林玄儿道:“那什么是重要的呢?” 叶群城道:“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是朋友。” 徐天佑道:“重要的是,你是我骄横的娘子。” 林玄儿鼓着嘴一拳砸在徐天佑胸口,道:“我哪骄横了?” 叶群城笑道:“你出手再重些,明天我们就得再招一个厨子了。” 一阵打闹嬉笑,夜渐深。 天上无月无星。 但林玄儿的心此时却是明亮温暖如初春骄阳。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纯粹的好人和坏人——那不叫人。 纯粹的好人那叫圣,纯粹的坏人那叫畜生。 人,徘徊在光与暗之间,也不得不徘徊在光与暗之间。就如完整的一天被白天和黑夜分开。 但那又怎样呢? 只要问心无愧,懂得什么叫仁义礼义信,便不需要再思考那许多了。 ——那是圣思考的事情。 林玄儿自知只是凡人,她觉得现在便挺好。 有朋友,有徐天佑。 大家喝着酒,谈笑着,为开心的事一起开心,为烦恼的事一起烦恼。这便是值得多喝几杯酒的事情。 娇蛮的大小姐是她;经常活在幻想里的人也是她;心有怜悯,懂得换位思考,有一颗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人是她。 这些好的坏的夹杂在一起,便是完整的她。 她不想改了,也觉得没必要改。 她只是个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两壶酒变四壶酒。 四壶酒变六壶酒。 六壶酒变八壶酒。 直至夜深人静,直至街上行人屈指可数。 西门吹风和叶群城直接在客栈睡下了。房钱自然是徐天佑付的。 徐天佑和林玄儿肩并肩慢步往家里走去。 天上无星无月,似也无光。冰冷的建筑被黑暗笼罩着,仿若盖上了一层黑幕。 但那又怎样呢? 光就在身边。 光就在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