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姜挽月第一次正式踏足柳荫院。 柳荫院位于王府后院的东边，偏北一些，和梧桐院离得有些远，因周围有好几棵高大的柳树，才起了这个名字。 如今已是冬天，草木凋敝，柳树的枝条也光秃秃的，不复夏日的盛景。 才踏进院门，姜挽月就听到了一阵气急败坏的怒骂声。 软语吴侬的音调，平时给人委婉柔美的感觉，可一旦骂起人来，颇有些咄咄逼人之势。 姜挽月不意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朝守在门口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不用开口，两个婆子便上前打开了门。 外头的阳光照进了屋内。 关柔听到动静，闭上了嘴。 “怎么不骂了？我正听着有趣呢！” 姜挽月扶着丫鬟的手，慢悠悠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内。 关柔瞳孔一缩，下意识往纱帘后躲了躲。 姜挽月好笑地看着她。 “你怕什么？方才不是骂得很起劲吗？这会儿见到了我，怎么还怕了？不过，我没想到这怀个孩子，会让人性情变化如此之大。从前的关姐姐，可是最温柔和气不过了。” 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关柔狐疑地看着她。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的吗？” 她说完，看了一眼门外，似乎希望有谁会出现。 但可以想见，她的期望注定会落空。 关柔掩起失落，又开口。 “我这几个月一直安分守己，可没得罪你！”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算账的。”姜挽月眉梢微挑，“我只是来问你几个问题。” 说着，她朝关柔身边的几个丫鬟扫了几眼。 关柔有些不太放心，但看了看外头，都是姜挽月的人，她这两个丫鬟也抵不上什么用场。 想了想，她朝丫鬟们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 绣春也跟着出去了，守在了门外。 姜挽月开口。 “那个方子，你是不是给了太子妃？” 关柔脸色一白，瞳孔剧烈收缩，不敢去看姜挽月的眼睛。 她没有回答。 但这反应，已经给了姜挽月答案。 姜挽月叹息一声。 “我简直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秘密应该握在自己手里，一旦泄露出去，不但会失去效用，还会成为你的把柄。” “你懂什么？！” 关柔扶着床柱坐了下来。 姜挽月也不想和她争辩，只问她：“太子妃许了你什么好处？” 关柔眼睛闪了闪，还是不肯说话。 姜挽月扯了扯嘴角。 “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她是不是答应等你生下孩子，就帮你请封良娣？” 关柔动作一僵。 沉默了片刻后，她才低声开口。 “我只是不服气，凭什么你怀孕殿下对你那么好，我有孕殿下都不闻不问。你能封良娣，我凭什么就不能？” 姜挽月看着她，眼底有着一丝怜悯。 “你觉得，单凭一张怀孕药方，就能换来良娣之位？” 东宫命妇，太子妃之下，只有两个良娣之位，哪是太子妃一个人能决定的？ 另一个良娣之位，不出意外，就是朱烟。 原先的朱烟家世不够，但现在认回了亲爹，论家世，可以说是整个王府最高的了。 朱之温既有爵位又有实权，还是皇帝最信任的臣子。 相较而言，姜家有虚名但没有实权；太子妃所在的卢家，有权有名，但官职不够高。 其他人更不够格。 要是朱烟的儿子还活着，说不定她都能顶掉卢清霜的太子妃之位。 就卢清霜今天做的事，要不是她有个好儿子，估计会被李策当场休了。 关柔表情略僵，却还嘴硬。 “那是太子妃！你再得宠，也不过是个良娣，不还是要听她的？大事上，太子也要给太子妃几分面子！” 姜挽月“呵”了一声。 “你也太看的起太子妃了。你还不知道吧？今日太子妃犯了错，惹怒了殿下，殿下已经下令让她抱病休养，府里的一切事宜交给我。” “什么？！” 关柔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可能？！太子怎么会这么做？” “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的方子，被太子妃用在一个身份有问题的女子身上。她堂堂的太子妃，自然是不屑和我一个妾室斗的，所以打算扶一个人出来跟我斗，她好坐收渔翁之利。你再想想，太子妃为了撇清自己，会把线索引到谁头上呢？” 关柔浑身一颤。 “我……” 姜挽月眉毛弯了弯。 “你还不算太笨。那你再仔细想想，为了不让你说出实情，太子妃又会怎么做呢？” 关柔浑身发冷，忍不住抱住了胳膊。 “杀人……灭口。” “听说最近太子妃时常给你送东西？又是补品又是衣料又是名贵物品的？” 姜挽月每说一句，关柔的身体就抖一分。 她惊恐万分。 “我的孩子！” 才几句话就吓成这样，难怪会被卢清霜耍得团团转了。 “想要保住你的孩子，只有一个办法。” 姜挽月屈指敲了两下桌面。 绣春推开门，端了一碗药进来。 姜挽月下巴一抬，指了指那碗药。 “这是催产的药，喝了它，赶紧把孩子生下来。你这一胎也有八个多月了，现在生下来，好好将养，还有机会养活。” 关柔不想答应。 可她摸着肚子，却感觉不到孩子的动静，心中恐慌蔓延。 她抱着肚子，咬牙问道。 “你、想要什么？” 她不信姜挽月会这么好心！ 姜挽月笑容和煦。 “生完孩子后，你要向殿下请罪，就说当初用了秘方才有了这个孩子，再告诉他，秘方是太子妃给你的，太子妃答应你生下儿子后就为你请封良娣，你被太子妃蛊惑，答应了她。可如今你后悔了，觉得不该欺骗殿下。” 关柔震得说不出话来。 “你……好毒的心思。你是想一箭双雕，除了我和太子妃！” 姜挽月没有解释，只看着她。 “可这样一来，你和孩子都能保住性命，不是吗？” “你会怎么选呢？” 关柔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选？ 她哪里有选择的余地？ 她狠狠咬着唇，唇瓣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 姜挽月耐心地等待着。 碗里的热气渐渐消散。 直至最终，关柔终于开口。 “我答应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