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醒来的时候苏可并不在他身边。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恐惧像呼吸那样自然。 “小可…小可……”他勾出可笑的笑,“一定都是骗人的,一定都是骗人的……不是说要陪在我身边吗?” 不,他才恍然想起,她没说。 她没有说,她走了。 是真的走了。 一种源自他体内深处的力量,一种来源于灵魂的直觉,告诉他,她走了,永远地走了,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那是他触碰不到的地方。 巨大的悲愤压在他身上,竟然冲破了束缚,在他的灵魂深处开了一道锁,他恍若看见了前世。 全都是小可,少女般纯洁的,稍微年长后妩媚的,年老后风韵犹存的…是她的一生,是他不曾经历、不曾享受、不曾拥有的她的一生,却是前世无数个他所拥有的。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只有他? 悲痛到极致已经流不出眼泪,只能望着虚空,直到眼睛酸涩。 他做错了,错得离谱,错到小可都不愿意再等他,都不愿意再等他,都不愿意再要他。 他会变好,他真的会变好,他会学会怎样去爱她。 低到尘埃里的卑微也好,被驯服也好,无论什么,他都可以做到。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 他也可以像他们那样,为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好,为了她压抑自己的欲望也好,为了她妥协自己的独占欲也好… 他真的会、真的会变好,做她喜欢的人,只要她再等等他,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 可她连这一次机会都不给他。 好狠心,好狠心啊小可。 对他好狠心啊小可…明明都是“他”…… 吴黎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行尸走肉般,坐在702的房间。 小可的气息已经散去,甚至连她留下的东西都全部消失。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世界没有了她,却没有将她从他的记忆里带走。 他抱着她所有的美好和最后的美梦,活着。 虽然跟死也差不多了,但他依旧活着,因为他记得他最后的承诺,如果这次再失信的话,那小可真的再也无法原谅他了吧? 下一世——啊,想到这里,他就感到嫉妒,但又无可奈何。 至少下一世,至少从此以后,哪怕不是他…“他”也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所以他要遵守诺言,活着,作为一个良好公民活着,活到寿终正寝。 …… 他开始做慈善,捐献小学,捐献道路,但用的是他和苏可的名字。 啊,反正她都走了,总不能这点都不满足他吧? 他看着只能在名单上、奖状上并列的吴黎淞苏可夫妇,扯出难看的笑。 在慈善晚会上别人问他妻子时,他也总是笑着,说她并不喜欢人多的场所。 营造着她还在他身边的假象,营造着他们在一起的假象。 他学画画,将她的样子画下来,用别人的眼睛窥视到的她的样子,从年少到年老,每一个时刻。 刚开始如鱼得水,年轻的小可,永远青春活力的小可,在他脑海中那么清晰,笑着的、哭着的、委屈的,漂亮的、可爱的,像花一般,像蝴蝶一般…随手一下笔,就能画出她的神韵。 可到后来却越来越不敢下笔,三十岁的小可是什么样子?四十岁的小可是什么样子?五十岁的小可是什么样子?…… 他从别人眼里看见了,画出了她的体态和衣服,可是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她会怎么笑,不知道她会怎么哭,不知道她受委屈时是否还是天真可爱地瘪着嘴,他不知道,他全都不知道。 他终究没经历过她未来的人生,没看见她老去。 每到这里他心就绞痛,要强吃药才能压下去。 他画不出来,于是他的笔下只有二十出头的小可,他反复咀嚼着那几个月的时光,每一刻、每一秒都将她绘成画。 他渐渐变老,可她却永远年轻。 在最后,他终于感觉到——恍惚中看见女童嗔怒可爱的脸…… “小可…小可……” 你对我的惩罚结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