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玄锦也很想问徐子寰,那日自己明明和他说,让他去山下躲几日风头,待褚嬅出关再回来。 可他转头便写了那封信,说要脱离宗门。 原本以为他只是故作脾气,与溪言一道想让自己背锅,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让玄锦觉得他更不对劲之处,还得是徐子寰对褚嬅的态度,简直像是转了一百八十道弯。 他们天云宗上下哪个不知道,褚嬅仙尊最疼爱的便是这位小弟子,甚至破例将他收到自己院中细心教导。 可这对师徒,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生了嫌隙的样子,甚至玄锦偶尔还会听到他们在争吵。 例如昨日夜里,他便听到隔壁二人争吵的声音。 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声音,然后就听徐子寰高昂着嗓子,冷声道,“师尊你到底是爱惜我这个弟子,还是在透过我看什么人。” “说起来,我资质平庸,比起师门其他五位师兄,更是一无是处,我这样的人又如何成为褚嬅仙尊的弟子。” 半晌,玄锦隐约听见,褚嬅好像是怒斥了他一声,“够了徐子寰,是为师太惯着你了,让你分不清东南西北,居然敢这般对为师说话。” 后面的,玄锦听不太真切,可能是褚嬅担心他们那边闹得太厉害,设置了结界。 不过凭借他们这三言两语,玄锦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个徐子寰应该长得和褚嬅的某位故人一模一样,就连名字都相似无比,这一点可以很好的解释褚嬅对他如此用心的缘故。 所以才会认为褚嬅对他的优待,是因为某个和他相似的人,而不是因为他。 玄锦微微打了个哈欠,说实话,他没有听人墙角的奇怪。 不过他大概可以猜到为什么徐子寰醒来之后会是这么个态度。 怕是,知道了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所以心灰意冷之下,便离开天云宗的吧。 连续几日,徐子寰对褚嬅的态度都不温不火的,甚至在褚嬅打算带他回宗门时,他说什么都不肯同意。 面对玄锦和止戈二人时,他倒是还客气的与他们打招呼,唯独见到褚嬅,每每遇见,要么不言,要么唤一声褚嬅仙尊,一副要将自己和褚嬅割据开来的架势。 和他们作为仙门,也不能一直在人家鬼界的地盘待着,既然徐子寰说什么都不肯回宗门,褚嬅无奈之下,便只能带着他,往人间住上几日。 知晓褚嬅他们要去人界,止戈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他们师徒之间的事情了,便打算先回宗门。 临走前,止戈还问玄锦要不要随他一起,玄锦却是摆了摆手,说自己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 于是,这师徒四人,便在此分道扬镳。 在玄锦住在鬼界的这几日,祁祀这个家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居然明目张胆的让手下的人,给他送口信。 也不知这厮是不是故意要在他面前耍存在感,让他忘不掉那日在大庭广众下,自己出丑的画面。 原本玄锦是不打算听他的话,但送信的人却说,祁祀知晓他一直在寻找的物品下落,并邀约他一叙。 一直在寻找的物品下落。 玄锦这一路走来,知道的人多也不多,少也的确不少,若有人刻意打听,便大概能猜得到他是在寻什么。 祁祀这般挑明,究竟是真的知道,还是找了个由头,框骗他过去。 若是他真的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那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原本,为了寻找徐子寰,已经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如今第三枚碎片,却迟迟没有线索。 如果按照提示的位置,那枚碎片无疑是奇幻林中,可他找遍了整个山头,的确是一点感应都没有。 他曾向南铭煊赫说起这件事。 碎片自不会无缘无故消失,但碎片的本身是由混沌之力幻化而成,而混沌之力本就是神、魔原始之力。 既是原始之力,便会受到这两种力量的干扰,特别是至阴至阳之气。 第一枚碎片之所以好找,是因为它完整的落入了三清神殿,没有受到外力的干涉。 第二枚碎片便是受到了阴气的干扰,但好在那地方除了阴气重,却并没有受到其他力量的冲击,废一番功夫倒也寻的到。 至于这第三枚,必定是遭遇了更大的波折,不然不会连一点气息都未残留,或许被人加以利用,消耗殆尽了力量,或许被人转移了位置。 转移?不说说那股力量只有神尊黎转世的玄锦才能触碰的么。 对,玄锦当时也是一番疑惑的质问南铭煊赫。 南铭煊赫却是这样笑着回答他的,“大千世界最不缺的便是混沌之力,哪怕远古神魔两尊消弭,但这两股力量本身,是不会消散的。” 也就是说,或许再隔数百年、数万年,只要这两股力量还在,便能诞生真正意义上的神魔两尊。 这里的真正意义上,可并非现在可睥睨的神魔两尊。 不过,现在他拥有了天堑,就算寻不到剩余的碎片,销毁现有的,还是能做到的。 当然关于消失的第三枚碎片,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便是这碎片散落至今时隔久远,历经沧海桑田,或许当初坠落的位置早就发生了更改。 原本,玄锦是不打算赴宴的。 但祁祀无缘无故的给他送这封信,总不能是一点目的都没有的。 为了弄清楚祁祀的真正意图,他还是去了。 祁祀与他约定的地方,并非金华亭,只是一家普通的酒楼,为何说他普通,是因为屋外长久未修缮,屋内摆设陈旧,食客三三两两。 真是奇了,那样一个讲究美学的人,会来这样的一座酒楼,简直像是转了性。 甚至从他踏入酒楼门槛那一刻起,就未曾见到任何一人出来迎接自己,更无人上前询问半句。 并非这座酒楼空无一人,只是众人皆忙于各自事务,对这位来客视若无睹罢了。 玄锦抬手轻敲桌面,引得数人抬头张望,但也仅是粗略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后,便开口说道:“萱道长是吧,二楼有人等候。” 言罢,这些人再次埋头忙碌起来。 这群人着实有些怪异,玄锦并未在意对方究竟是叫自己玄还是萱,毕竟此后他应该也不会再来此处。 然而平心而论,这座外表破旧的酒楼内部倒是颇为整洁,起码不存在蛛网密布、尘土飞扬之景。 来到二楼,玄锦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到一个身着红白长衫,马尾高高竖起的‘女子’,正背对着他静静地伫立在窗边。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眼神清澈而深邃,静静地凝视着玄锦。 他居然又换上了司徒稔的装束,真不知道他如今身上了这张皮,究竟是真是假。 “你终于来了。”祁祀语调轻柔,似他们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说完,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香茗,放下杯子后又道:“我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你找我何事?”玄锦直截了当地开口问。 祁祀哑然一笑,并未因玄锦的冷漠而感到不悦,反而淡然开口道:“莫急,我们不妨先聊些其他事情。你可知我为何要邀你至此?” 玄锦眉头微皱,嘴唇紧闭,显然并不想与祁祀过多纠缠。 见状,嘴角笑意浓了几分,他抬起手,指向窗外,轻声说:“你看,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池的美景,简直是绝佳的好位置。” 玄锦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人竟有闲情雅致在这里欣赏风景。 “不管是人是鬼,这一生都是忙于追求某种东西,却忘记了欣赏身边的美好,其实有时不妨停下来,反倒能看见身边的美好。”祁祀这话说的文邹邹的,却令人十分费解。 在这种场合说出这么一段话,简直有病。 而且废话谁都会说,难道祁祁特地叫自己过来,就是为了听他讲这些空洞无物的大道理么。 玄锦隐忍片刻,还是静等着祁祀接下来的话。 果然,祁祀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寻找天道残留之物,我手上恰好拥有你所需的东西。” “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能先和你做一个交易。” 听到这里,玄锦心头微颤,分不清他说这话是真是假,但他提起天道残留之物,莫非是真的知晓了他寻找的是可以开启天道之门的钥匙。 半晌,他克制住心头翻涌的思绪,冷静开口,“要让别人与你合作,总得先拿出一些诚意来。” “比如,你可以告诉我,你如何知道我在寻找此物?” 他语气满是质疑,似在告诉祁祀,如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萱静,”祁祀顿了片刻后,又道,“或者该叫你玄锦。” “其实我对你,是真的钦慕许久,传灵舍中你的画像,我屋中如今都已贴满,而且那日在地牢,我更是你一见钟情,这件事我没骗你哦。” 他倒是没正面回答玄锦的问题,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而,回想起那日的情形,玄锦更是一阵恶寒,那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在说:你竟然还有脸提! 面对玄锦的冷眼,祁祀却只是微微一笑,淡定地说道:“你不妨先听完我要说的话再做判断。” 那倒要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居然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娶自己为妻。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祁祀向玄锦讲述了一个长长的故事,同时也解释了他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 祁祀作为鬼,才五百多岁,生前倒也是个体面的人物,只是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情,他和玄锦说的这些,都是他曾经的过往。 和一个才见过几面的人说起自己的过往,祁祀此人,不管是作为鬼还是作为人,都是令人十分费解的。 等祁祀把话说完后,玄锦挑眉,戏谑的斜睨着他,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祁祀嘴角轻扬,露出一抹从容的笑容,淡淡地回答道:“无妨,如果你愿意,即使让所有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我也不在乎。” 他此时的表现,活脱脱就是一个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的痴情种。 但在他那看似真诚的外表之下,又有多少是真实的情感呢? 玄锦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口口声声说要跟他合作,南铭煊赫如此,现在连祁祀也是这样。 难不成他们觉得只要稍微透露一点所谓的“秘密”给自己,就能让自己言听计从,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事么。 “你未免也太高看我了。”玄锦冷笑一声,随后又道,“你觉得,我凭什么会相信你?” “空口无凭,你的确是不能这么轻易的会相信我,不过你先看看这个。”说罢,祁祀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铁器放在桌面上。 那铁器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黑色,表面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看起来神秘又透着危险。 它的形状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似日晷,又似装载物体的器皿,边缘的地方是呈现一股锯齿状的,又像是某种暗器。 玄锦刚想质问他,为何要将这样的东西递给他看,却没由来的被这铁器吸引住了。 只是从外表上无法确定这东西是什么,也无法确定它的用途 。 正当玄锦思考之际,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热量从胸膛处传来,那股炽热的气息如同燃烧的火焰,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惊愕地察觉到,他身上的某样东西似乎对这铁器产生了某种反应。 玄锦微微眯起眼睛,试图弄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伸出手指缓缓地接近铁器,当指尖刚触及铁器表面时,突然一阵刺痛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缩回了手。 原来是这铁器边缘锋利的锯齿刺破了他的手指,而他指尖落下的那滴血,刚好落在铁器中间的圆盘之上。 玄锦听见,他的血液与铁器接触瞬间,发出了一丝细微的声响,仿佛两者之间产生了某种共鸣。 还没等他搞清楚这股异响的来源,就感受到自己胸膛的那股灼烧感愈演愈烈,直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传来。 他才意识到,这铁器中残留的是什么,只是这气息十分微弱,若不是玄锦的血,压根就激荡不出。 “这,”玄锦指着铁器祁祀,“你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他寻了许久的碎片,居然在一个小小铁器中感应到了气息,虽然很微弱,但他不会认错的。 鲜少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不过,因此祁祀便知这东西,他果真没给错人。 祁祀卖关子道:“你想知道?” 这不是废话么,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在这里卖关子么。 见玄锦一脸冷峻,不想接他话茬的样子,祁祀还是叹了口气,“你知道这鬼界不止我一位鬼王吧,这东西是我曾经与其他鬼族交战时赢回来的,俗称战利品。” “一开始我也不知这是什么,只是见那群人将他视若珍宝,便拿了回来,然而从我得到此物开始,隔三差五的遇到一些怪事。” “先是会无缘无故的看到一些陌生的画面,后面又会听到有人在其中说话的声音,简直诡异的不行。”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将此物视为邪物。” 邪物? 这里面残留的可是天道钥匙的碎片,里面最多就是混沌之力,神魔之力。 等等,玄锦突然意识到一点。 刚才祁祀说,他能看到一些画面,听到一些声音。 他不过是一个鬼,为何能看到碎片中残存的记忆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