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明白,为何家中只我一人特殊。我想习武,想要和横剑山庄的每个人一样,横刀拔剑,快意恩仇。” 岳天赐垂头丧气,“阿姐说我天生不适合,可是我背书根本坚持不下去……” 楼筱捻了指尖糕饼碎屑,“背书都坚持不了,怎么可能吃得了习武的苦。” 她似是嘲笑,“你不会觉得随随便便玩一玩剑,就可以独步天下了吧?” 岳天赐自然没那么天真,急忙摆手,“不不不,我知道习武很累,我见过横剑山庄里练武的人。 我肯定再努力也不会像你厉害的,而且如今这岁数习武也迟了…… 不过就算听一听别人的故事,我也很开心。” 他笑嘻嘻的问楼筱,“要怎么才能像你这么厉害啊?小楼女侠的师父一定也是高手吧?” 楼筱吃东西的动作停了,想起来那个逝去的老人,“我师父,确实是个高手。” 她歪了身子问他,“想知道我怎么练得?” 岳天赐如小鸡啄米的死命点头,她轻笑一声闭了眼, 微风拂过树叶哗哗作响,半枯的叶片飘然而下, 楼筱身形未动,刚刚还在拿糕点的双指往后一夹,无声的落叶落入了她的手中, 岳天赐眨眨眼,却见这还没完, 她手指捻起叶片朝着身后一弹,那柔软的叶片如暗器一般扎入他们身后不远的树干中, 树木如同受了巨大的打击抖动起来,叶片簌簌落下,密密麻麻, 随着风起,坐在岳天赐面前的她动了。 她仍旧闭着眼,身行飘逸与落叶共舞,长袖卷起每一片,不肯让它们落下, 慢慢地,以她为中央自成一片规则, 那些落叶随着她的动作而飞舞,无一片落地,飘忽着行如被人指引,聚集起来。 她似乎听到了有人前来,那落叶便随着她的指引飞向了换了衣踱步而来的萧正度, 落叶如刀刺到眼前,却在萧正度镇定的眼光中,它们一寸寸碎裂、崩坏,最后落入地面。 碎成粉末。 楼筱睁开眼似笑非笑,“悄声而来,你意欲何为?” 岳天赐这个毛头小子在,他还不能来了? “不来,怎么能看到此等美景。”萧正度嘴上花花,不提刚刚那画面带给他的震撼, 若不是他,那落叶触碰到人身上会是什么模样? 楼筱,究竟到什么程度了? 岳天赐还不知道俩人身份,看见了萧正度也只是正身行了个学子礼, 然后转头真心夸道,“女侠好厉害。” “你什么都没看懂,就说厉害了?”楼筱踩着碎成粉末的落叶又坐回去,萧正度也顺势坐她身边, 她伸出手看自己的手掌,似是回忆起过去,“习武,不只是会招式就可以了。 还要练习并放大你的感知,冲击肉体的极限, 当身边每一点小小的动静和改变,都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并做出回应,对于世间的感知超过寻常人,那才是入门。 需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绝对的身心平静之下锻炼而来。” 就像她幼时站在云雾山顶之上,孤独的面对大山、草木、星空、夜莺。 闭上眼,能在脑海中完整勾勒一切, 树叶的摩擦,草间的虫子爬动,还有夜莺扇动的翅膀。 她曾经快要被孤独击败,仿佛自己也成了山上的一棵树、一朵花, 什么都不用想不用做,只随着风摇摆,看天地云起云落,雨雪霏霏。 而每到这般迷失的时候,都是被师父一节竹竿敲醒清醒过来。 苦吗? 怨吗? 可是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从在身体里醒来面对的就只有师父,她也许下了山就能和这世间所有普通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 是她自己留下来要习武的。 哪怕要面对云雾山上的清苦,无人诉说的孤独,她痛过却没有哭过。 师父说,非常人处境,才能练就非常人的本事。 师父很好,可是他老了。 山上常年只她一人,她曾经和鸟儿、树木说话,自言自语,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几乎快要精神崩溃的时候, 师姐从山腰云雾中走出来,满身水汽,像山的那一头迎着朝阳的青松,永不低头。 那是她希望成为的样子。 快被孤独折磨疯的山间少女,遇上了从皇室残酷争斗中暂时歇脚的鹰, 鹰给她讲天空的辽阔,带领着她寻找心灵的自洽,让她学会做到真正的平静。 “当心境不够,再好的武学,到最后只会走火入魔。” 楼筱想了很多,有些感慨,“不过世人习武,争强好胜居多,心境已经不是首要。若只是强身健体,更是不必多想了。” 岳天赐似懂非懂,他眼里的武林和她说的并不相同, 学武怎么可能是心境重要?难道不是武器,招式,还有力量么。 可是她确实很厉害的样子…… 岳天赐喏喏道,“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个好师父吧。” 他确实没悟性啊。 楼筱捧着脸从萧正度手里抢过他剥好的核桃仁, “是啊,师父还会每天天不亮催你练武,风雨无阻,只要错了就是一棍子。” 她笑道,“你念书错了,也会挨板子吧?” 他再不受待见也是横剑山庄的人,谁又敢真的打他板子呢? 岳天赐连每天起床都得书童三催四请,对比起来,念书确实是比习武要轻松很多了。 原本还有些怨的他悄了声,也许他真的没理解阿姐的苦心。 武林恩怨情仇数不胜数,谁也不知道会在何时就得罪了人,惹来仇杀, 实力不济的悄无声息消失的不在少数,但江湖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不杀读书人。 也许,阿姐是要保护他,才不允他习武的。 岳天赐正冒头的叛逆期被一股子扑灭,他扭捏着觉得自己辜负了阿姐, 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我回去背书了!”就慌不择路站起身, 楼筱点头,“好。你的阿姐已经在院门外等你很久了。” 萧正度瞧一眼院门和他们之间,隔了长长的石板路和假山,还有半个池塘,根本看不见外面等候的尔柳。 可是她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