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越听了心中感慨不已,这方同和徐之才两人都是北伐时彭城之战惨败后流落于魏国,但徐之才早已在魏国博取了高官厚禄,现如今已是位高权重,而这方同,却依然是一个普通的金创医,甚至连徐之才的弟子周康都可望而不可及。人之际遇如此,实在是令人喟然叹息。
正暗自感慨时,又听方同继续说道:“老朽在建业时,曾育有一子,名叫方洪。当初离开家的时候,他不过十五六岁,二十余年过去,现在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河南王没有脱魏之前,老朽与家中偶有家书往来,知道如今他已娶妻生子,仍然在建业操持祖业。”方同一边说着,一边抖抖索索地将布包递到程越面前,“此次老朽随河南王南归,未必能活着回到建业。所以,老朽想求小郎君一件事,如果小郎君回到梁都,还请帮我找到犬子,把这个交到他手里。”
程越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包,感觉里面平平整整地像是放着一卷书,心中虽有些好奇,但也没有细看,他郑重地将布包揣进怀里,道:“老医工且放心,只要我程越能生入建业,必会尽力找到令郎,亲手将东西交到他手里。”方医工咧着没牙的嘴,老泪纵横地连声道谢。
两人略略收拾了一下行李,别过方医工去找自己的队伍,两人出了医帐,直奔中军大营而去,整个营地的气氛紧张而严整,两人一路行来,到处都能看到一队队的军士正在为归建整军移帐。听着那一声声悠长的号角,看着那一面面翻卷的旌旗,程越的胸中不由得热血沸腾,刘无敌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不时兴奋地发出鬼哭狼嚎般的狂吼,瞧他那急火火的样子,只恨不得能肋生双翅飞去营里,看来在卧床养病的这十几天时间里,这个狂热于策马冲杀的粗鲁汉子实在是憋得辛苦得很。
此时的侯景,是西魏任命的河南道行台,也是南梁任命的大将军、河南王、河南道行台,行台军政,其仪可比朝廷,侯景的军队建制便仿照梁朝设置,分为中军和外军,中军为行台都督的直属军,而外军,则是辖下各州郡自行征召的地方兵。程越和刘无敌原本属于颍州刺史司马世云的州郡兵,侯景反出东魏时,司马世云而已,若为这样的势力死节,你不觉得这是很愚蠢的事吗?
但身在乱世,终究逃脱不了战争,既然逃脱不了战争,就要尽力去逃脱死亡,至于为谁而战,又何必那么较真呢?所以,明白这一切的人,是不会倒戈的,纵然败了,只要留得苟且之身,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吃饭而已,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