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下午一点多。 喝完甜甜奶茶的兄妹俩走在雪地里。 苏淼淼走着路，时不时歪头，一会看自个五哥一眼，一会看着雪傻乐呵。 “小妹，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苏国庆看的出自个小妹脸上写满了高兴，因而也好奇。 “没事啊~就是高兴！” 苏淼淼踩着雪，听着靴子陷在雪里发出的‘嘎吱’脆响。 只是原本她还想着要撮合五哥五嫂呢。 没想到有情人其实已经悄悄成了。 “五哥，你是说说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唐大夫的吗？” 苏淼淼好奇的问了句。 她看过家里的哥嫂们如亲情一般的爱，看过四哥四嫂相濡以沫互相珍惜的爱，也看过小二分享的言情小说。 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见证现场版的谈恋爱。 明明五哥和唐大夫什么都没有做，却一个红了脸，一个红着耳朵。 两个人看彼此的目光像是开了灯一样带着光亮。 他们时不时就会望向彼此，不经意间的一个眼神好像就能代替他们诉说完一切撩人的情话。 听到这个问题的苏国庆眼里倒映出了炮火连天的战场：“她……” 男人的声音顿了顿，才认真道：“很漂亮，很勇敢，很好很好。” 在战火纷飞的战场上，记忆中的她犹如一朵在残垣废墟中盛开的花穿梭在炮火间。 看似柔弱，实则比石头还要坚韧，比野草还要顽强。 哪怕敌人的枪炮带着会破坏一切的邪恶，可花依旧倔强的在最不适合生长的地方野蛮盛开，带给人无穷的力量。 那样恣意的生机充满了希望。 让人想活下去的希望。 那希望实在太耀眼了。 苏淼淼看着自家五哥谈及五嫂时眼底缓缓升起的光亮。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哪怕再聪明，也是藏不住的。 不过她好像在别的地方也看到过这样的光亮。 - 苏家新屋。 “小六啊，你可算回来了。累着了没有？” 在小院的棚子里生火烤肉铺的苏老太太冲着门口出现的人影招呼着。 “娘我一点都不累！” 苏淼淼小跑过去，一脸有好事急着要跟自个娘分享的兴味。 回来的路上她问了五哥能不能告诉娘，五哥想了很久才点头说可以。 因为他也想知道结婚需要准备什么。 他也是今天才发现自己好像对结婚一无所知。 “娘你猜我要跟你说什么！” “啥好事啊给你乐成这样？快跟娘也说说，让娘也高兴高兴！” 苏老太太拍打着闺女身上的雪花，也顺手招呼五儿子过来吃烤好的肉脯。 有些事她对闺女做起来不别扭，但一想到要对长得人高马大、放在以前都能当‘爷爷’的儿子们做就会感到浑身不自在，像是有蚂蚁在身上爬一样难受…… 因而只能这样‘区别对待’了。 “娘，五哥处上朋友了！” 苏淼淼想着刚才的场景，忍不住眯着眼偷笑，看起来跟猫儿似的：“你猜猜是谁呀？” “啥朋友？”苏老太太想了一圈，也没将‘石佛’一样的老五往谈对象上想：“他跟厂里的工人们处成兄弟了？当厂长的可不兴这样处朋友，不然朋友都来求你办事可咋办啊！” “不是不是！”苏淼淼小声道：“是处对象的那种处朋友！” “啥？” 苏老太太狐疑的看了一旁蹲着看火啃猪肉脯的五儿子：“你说谁处对象了？” “五哥啊。” “他能学会处对象？” 苏老太太震惊了：“就他这个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家伙也会处对象了……？” “天爷啊，谁看上他了？”苏老太太的语气没有半点讥讽，单纯是难以置信。 苏老太太压低声音对着闺女道：“小六啊，你比较聪明。你帮你五哥掌掌眼，那不得是来骗你五哥工资的吧？你五哥看着就好骗！” 苏淼淼咳咳了两声：“不可能，唐大夫工作可好了！” “啥？还是个大夫？！”苏老太太惊讶的声音把简易棚子上的雪都震落了。 在这个年代，军人医生大学生都是会被乡下人另眼相看的好职业。 可苏家的军人有俩呢，很明显苏老太太对军人职业已经没有了滤镜。 “老五你把脸转过来我看看！” 闻言正咬着猪肉铺的苏国庆转过来。 说实话，看起来有点憨傻。 可即便如此，苏老太太还是在认真的瞅着，试图在儿子的脸上找到原因。 但这么一个呆板正直硬朗的脸在她眼里只能算端正。 毕竟老五又不像是知识青年那种小白脸文质彬彬，小嘴吧嗒吧嗒的会勾人。 他不靠脸还能靠啥呢？凭他一天蹦不出十句话的嘴吗？ 苏老太太的八卦之心越来越重，她对着闺女小声咬耳朵： “你五哥咋被相中的？” “是不是那个大夫长得不太俊？” 苏淼淼很喜欢跟自个娘碎碎念的氛围，因而也小声道：“唐大夫可漂亮了，还给我冲草莓奶茶喝呢。” “那就奇怪了，她工作好长得好，咋看上你五哥的？”苏老太太这句话一出，不光是苏淼淼，就连苏国庆也看了过来。 苏淼淼小声道：“娘，其实五哥除了性格闷一点其他地方都挺好啊。又是军人又是厂长。长得又高又俊会干活。这样的可会疼人了。” 苏国庆听到自家小妹的一顿夸，高兴的继续看着货啃猪肉脯了。 “对对对。” 苏老太太一拍脑袋：“娘光考虑你五哥这个人性子闷了。” 其实不然，她是把用给女儿找相亲对象的标准往老五头上套了下。 照她的想法，男人太闷了也不好，生活一点滋味都没有。 可太滑头了也不行，花花肠子多也闹心。 苏老太太抱着闺女，轻叹了口气。 这都落雪了，再过不久就是新年，到时候小六就十八了。 在乡下，姑娘家十四五岁就定亲了。 更何况小六还被那贱人一家退过亲、名声都被糟践了。 这事只有当娘的会真心心疼，外面的人指不定在心里怎么笑话小六呢。 再说说这未来的婆家，万一，万一拿这一点要挟小六欺负小六呢？ 越想苏老太太的心情就越沉重，听着闺女说她五哥这样的男人会疼人，老太太这个当娘的就开始心疼闺女被宋志勇那个贱人给耽误了。 因而苏老太太小心翼翼的开口，生怕让闺女想起伤心事： “小六啊，娘以后给你找个上门女婿吧？” 苏老太太还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想法跟闺女讲，以前那些人她看了都不满意：“就跟你四哥一样，男方入赘到咱家。洗衣做饭或者带孩子，到时候你就安心念书搞研究。” 苏淼淼知道不是娘想逼婚，而是这个年代本身就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思想揉进了骨髓。娘已经足够开明了。 不过对她而言，世俗的条条框框以及世人的眼光都不会成为她结婚的理由。 她如果处对象，大约只有对方能让她喜欢这一个条件。 但也正是因为只有这么一个条件才更难。 因为喜欢没有固定的标准，而是一种…… 朦胧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许穷极一生都遇不见，或许转个弯就碰见了。 毕竟命运这件事，谁都说不定。 当苏淼淼将自己的这番话说给自个娘的时候，苏老太太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娘以后多物色点长得俊的给乖宝看看。” 苏淼淼陷入久久的沉默。 果然，小说里的词儿拿到现实里根本没用！！！ 连这么疼爱她的亲娘都忽悠不住，更何况是忽悠拿去别人呢？ …… 这说完苏淼淼的事之后，苏老太太又开始打听起了五儿子的事：“老五，你和你唐大夫相处几天了？以前咋没听你往家里说？” 毕竟家里的男娃只有老五没结婚了。也不是苏老太太不介绍，而是苏国庆自个不愿意找对象结婚。 苏老太太当时觉得家里儿媳妇孙子孙女也不少，再加上老五私下也跟她坦白了自个打仗受了不少伤，所以她这个当娘的想着也不用急着给他找。 先养两年，身子养好了再说。 免得到时候让老五被媳妇嫌弃不顶用。 而且说到底老五到底是个厚脸的男娃，外人顶多嘲讽他有个好工作却连个媳妇都娶不回来。可名声这东西对男人来说简直无关痛痒。 但女人不一样。 苏老太太自己就当了一辈子女人，她是最知道这世道对女人有多严苛、有多不讲道理的。 所以她才会想着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尽可能给闺女安排上她认知里最好的生活。 这样哪怕有个什么意外走的匆忙，也不会让闺女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里孤军奋战。 父母，兄弟嫂子侄儿的…… 没有谁能真正陪小六一辈子。 这事她看的清，只是以前没有更多的选择。所以想着能陪着走一节是一节。 现在给小六找对象也是，能陪着她走一程是一程。 作为一个没啥文化的乡下妇人，她能为闺女做的也就只有这些打算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当个老妖怪啊。 毕竟找谁托付，都不如她自个活着照顾女儿靠谱。 只是，人咋会不死呢？ 听到娘的问话，苏国庆咽下了嘴里的猪肉脯老实道：“我和唐大夫今天才在一起的。” “啥？！！！” 苏老太太眼神一言难尽的看向五儿子：“咋，你和唐大夫今天才处上对象啊？” 小六这么兴奋，她还以为家里要办喜事了呢。 苏国庆点头，又补了一句：“但是等唐大夫同意我们就会结婚，可我还不晓得结婚要、要……” 苏国庆说话的声音越往后越小，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就红透了，像是被火烤红的一样。 苏淼淼在一旁咀嚼着猪肉脯偷笑：“娘，五哥这是想问问你结婚要置办啥呢！” 苏老太太无奈的看了小闺女一眼，软声嗔道：“小六啊，还没定亲的黄花大闺女以后可不能这么积极……” “反正最好千万别学你五哥这样，他才处上一天就想着要跟人结婚了？一点都沉不住气！” 但看到一副笑脸模样对亲事完全不上心的闺女，苏老太太又将自己的话圆了回来：“但是吧，话又说回来……小六你偶尔积极一次也没事。喜欢的就带回来，娘帮你搞定！” 眼见着自个娘又将话题绕回了自己身上，苏淼淼忙转移话题道：“娘，你先告诉五哥结婚都要置办啥！” 苏老太太见闺女想听，便清了清嗓子：“这要是城里娶姑娘一定是三大件，凑齐三十六条腿儿或者七十二条腿儿……” 苏淼淼听的稀奇：“什么东西能有那么多条腿？” “得一样样凑！”苏老太太掰着手指头：“新人的大床，大橱柜，五斗橱柜，床头柜，桌子，椅子……” 说完苏老太太收回了手：“可现在城里不一样了，听说现在条件好了，流行新的三大件了。” 苏老太太说起这事来劲的很，因而嗓门也大了不少：“得要凤凰自行车！解放大手表！还有牡丹缝纫机！” 闻声原本坐在堂屋烤火缝衣裳缝被子、摘菜切菜的三个儿媳也望了过来。 她们人脉没有娘广，所以还没听过这事呢。 三个儿媳妇好奇的探头听，连带着还有正在屋里写寒假作业的孩子们也竖起耳朵听的津津有味。 哪怕他们根本不晓得自个奶说的是啥，可却像是在听故事一样觉得有趣儿。 倒是苏老太太，见面前这兄妹俩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于是她不得不将价格说了出来‘吓唬’道：“你们兄妹俩可别小看了这三大件！就这么三样东西没个千儿八百的下不来！” “要想省点就得等红市便宜卖的时候，约莫五六百能拿下来。” 苏淼淼听到这倒是惊了，不过却不是因为价钱，她惊的是自个娘这是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啊！ 见闺女惊讶了，苏老太太才收敛了点一些：“这下你俩知道结婚得多花钱了吧？” “不过咱们乡下穷，没那么多规矩……” 苏老太太往后看了看：“过去可拿不出这么些好东西。” “你大嫂嫁进来的时候给的是十块钱和好几袋粮食。不过她家条件不错，也带了陪嫁来。我记得好像是两床十斤重的厚被子还有一个大衣柜……” “你二嫂呢，是你二哥自个娶的，啥事都没让我操心。”当时的情况不好说出来让小辈听。 “娶你三嫂子也是花了钱，你三嫂家也是老实人家，彩礼又留给了你三嫂子，还给她买了水果糖撒着喜庆……” “咱家啊，也只有你四哥嫁出去的时候咱家不仅没花还收了不少。” “好在家里沾了咱家小六的福气，日子好起来了。”苏老太太说起这段过去自己都觉得遥远，因而她感叹一句：“现在过的这日子就跟做梦似的……” “不然要是放到以前，老五喜欢上个城里大夫家里哪娶得起哦……” 现在老五自个有工资家里也不缺钱，他想娶谁就娶。 再者有个当大夫的儿媳妇，家里人以后看病也算是有个门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