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顺利出了皇宫,在宫门处陆家马车上稍等陆渠和卢氏。经了这么一遭,她也早就疲惫不堪,倚在马车上假寐休息,添霜守在她身边,菀儿则在车外。 “齐公子,姑娘在休息,你要不改日再来?”车外响起菀儿的声音。 陆家的马车旁,站着一位温润少年,带着一名小厮,闻言担心地问询道:“曈儿她没事吧?” “姑娘没事,只是累了。” 陆曈睁开假寐的双眼,抬手掀开马车帘子,半个身子探了出去,露出一个嫣然笑容:“齐大哥,要不要上来坐坐?” 她这话大胆得很,大盛民风保守,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同乘一辆马车,要是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闲话,哪怕二人是未婚夫妻。 她话音一落,吓得菀儿呀的一声,而作为当事人的齐尘更是面如火烧,挺着胸脯干咳掩饰:“曈儿妹妹什么时候会调笑人了?” “齐大哥,你我青梅竹马,又有婚事在身,上来坐坐也无妨的。”陆曈乐此不疲地蛊惑道。 少年正是当今丞相之子,齐、陆两家有通家之好,早些年就定下了齐尘和陆曈二人的婚事,只待陆曈年纪一到就选个好日子过门了。 齐尘哪怕知她性子活泼,素来喜欢逗弄自己,可像这次这么大胆还是第一次,根本招架不住,只能求饶:“不可,让母亲知道定饶不了我,说我坏了曈儿妹妹的名声。” 陆曈也不忍心再逗他了,躲回帘子后面咯咯直笑。 听着她的笑声,齐尘心尖像是被羽毛挠过似的,苦笑一声,从小厮手上取过纸包:“这是方才宴上的一道莲花酥,我留了一些给曈儿妹妹。” 陆曈的俏脸又从帘子后面冒了出来,眼睛望天,嘟嘟囔囔:“齐大哥怎么知道我爱吃这道莲花酥?” “你的喜好我都是记得的,有次你到齐府来,最贪吃的就是一道莲花酥。”齐尘温柔地看着她说道。 他说完,陆曈唰的一下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半天不敢吱声。齐尘见她害羞了,嘴角难以自禁地翘了起来。 他和陆曈是“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要说对陆曈没有一点心悦是不太可能的,两家定下的这门亲事他心中是十分满意的。 “菀儿,把东西拿好。”许久,马车里这才传出陆曈的闷声。 “是,姑娘。”菀儿应道,从齐尘手中接过纸包。 齐尘见陆曈精神饱满也放心了,便打算告辞,可马车里的陆曈却先他一步开口:“齐大哥,过了今年我就十六岁了。” 齐尘一愣,随即心中的喜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当年两家定的就是等陆曈十六岁之后就商定日子。 “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向陆伯父提亲。”齐尘回答道。 马车里再也没有传出声音,齐尘当她羞涩,便没有再逗留,告辞带着愉悦的心情离去。 齐尘正春风得意,不远处的一架马车上却一片阴霾。萧朔倚在马车上,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陆家马车的方向。他想见陆曈,但陆曈却不见他,他便一直在等着。没等来陆曈的心软,却看到了齐尘和陆曈的“郎情妾意”。 他是知道的,从一开始就知道的,陆曈和丞相之子有婚约。未曾与陆曈相识的时候,每每想起此事也只是觉得十分郁闷。可现在,亲眼看着陆曈和别人如此亲密无间,却像是有一把锥子在往他的心里面钻! “臭小子,你到底走不走?”马车里传出一句骂声,能这样呵斥萧朔的也只有他的父亲,这辈的关宁侯。 “你少说两句。”接着响起一个女声喝止了萧父。 “还不是你惯的!这臭小子尾巴都翘上天了,当初自己偷偷跑到前线,运气好混成了一个狗屁镇北将军,这几年回过几次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隔壁永安伯,连孙子都抱三了!我堂堂关宁侯府,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我如何对不起祖宗,萧家的香火就要断在我手上了!” 萧父更加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不满,咆哮声让整个宫门外的人都听见了。 宫门外还没走的人家纷纷竖起了耳朵,关宁侯世子回京了? “要是朗儿、望儿还在,我哪里要指望他传宗接代!”关宁侯的嗓门越来越大,渐渐搀杂着萧母的低泣。 驻足的各府人家不由长叹,如今的关宁侯世子萧朔乃是萧家幼子,萧家长子、次子都已经捐躯在了军中。关宁侯本人因作战受伤得以留在京城,本想留下幼子在身边,不想萧朔自己想法子到了前线,一战成名,最后成了镇守一方重镇的镇北将军。 不过听关宁侯的意思,是要趁世子回京,给侯府寻个儿媳妇,留个后?家中有闺女未嫁的人家纷纷意动,别听萧父说得这么凄凉,事实是关宁侯府家大业大,关宁侯世子年纪轻轻便得陛下看重,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能与之结两姓之好,日后必定受益无穷。 一些本端坐在马车中的贵女,得到长辈授意,亦纷纷掀开车窗上的布帘一角,偷偷看向萧家的方向。 萧朔倚在驾车的位置上,形态有些不羁,但根本掩盖不住其仪表堂堂、芝兰玉树。只一眼,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脸烧红云,难以自已。她们不是第一次听说萧朔的传闻,心中早就崇拜如此少年英雄,但不曾见过。如今见到了,一颗芳心直接就彻底沦陷了。 周围的目光越来越多,可萧朔却毫不在意,视线还是直勾勾地望着陆家马车的方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陆曈不见他,他就不走。 “姑娘,关宁侯世子好像在看着我们这边。”菀儿本来就竖着耳朵听热闹,难免注意到了萧朔的视线。 车内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只有车上的添霜震惊地看见陆曈倏地开始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姑娘,你怎么了?”添霜连忙扶住陆曈颤抖的身子关切道。 奇怪,姑娘刚才还能逗弄齐公子,怎么一下子又悲伤成了这副模样? 陆曈不能跟添霜说的是,她知道关宁侯府未来除了萧朔之外被满门屠戮,萧朔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地为大盛撑起一面旗帜,征战无数,收拾旧山河,却无人问寒凉……萧朔的一辈子,比起关宁侯方才所言,凄凉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她自己死了回到了现在,那萧朔呢?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不敢想,不敢说,怕自己想起上辈子的承诺。 “愿与君共祭先人,共庆佳节,共度余生。” 可这个承诺谁也没有做到! 自己被赐婚太子,萧朔被遣出京镇守边关,自己死在了大婚的那天,萧朔……她不知道,多半是在得知她的死讯之后吧。 “添霜,你去帮我给关宁侯世子送个口信,三日后,城外青山寺相见。”陆曈稍稍冷静之后,还是心软了,吩咐添霜。 添霜先是非常惊讶,然后默默点头答应了下来。她拿了帷帽下车,趁旁人不注意绕了一圈带上帷帽这才走向萧家的马车,将陆曈的意思传达给了萧朔。 传完话之后,添霜却没有走,而是让萧朔带着她一并离开了宫城的范围,等到了城中才找了个静僻处独自离开。 陆曈完全不担心将事情交给添霜不妥当,上辈子这两个丫鬟用性命向自己证明了忠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