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江港口越走越近,那儿停泊着好多船只。 苏无问道:“顾主管,你说这些都是什么船只?都是来大清采购货物的外国商人吗?不知道都是从哪些国家来的,我还没出过国呢。” “我也没出过。” “要不咱俩哪天出国?你看咱们卖了那么多货物出去,似乎也没从西洋买什么东西回来,不知道西洋人可有没有生产什么好玩的,哪天真应该出去看看。” “好,只要苏小姐想去,在下必定奉陪。” 港口上的船只船帆飘荡,每一艘船的船帆上都写着字,最近的那一艘船上写的是:英国约翰·布拉斯商船。 苏无问略有些兴奋:“顾主管快看,这是英国来的。” 顾风年毕竟是三十来岁的人了,略微显得成熟了一些,至少没那么兴奋。 又往前走了一步几步。 下面那艘船写的是:法国朱勒·贝尔斯商船,接着是意大利安东尼奥商船…… 每一艘船都很独特,颇具异国风情,苏无问越看越兴奋,乐得快合不拢嘴了。 又往下一瞧,忽然瞧见一艘非常眼熟的船只,似乎在哪儿见过。 苏无问抬头朝着船帆望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荷兰东印度公司。 苏无问心头一震,怎么连这儿也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 后头的那几艘船长得跟这艘东印度公司的船只一模一样。 苏无问急匆匆地拉着顾风年往下小跑,一路看了过去,却见接下来的四艘大货船上,写的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名号。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珠江港口上有整整五艘船只。 正当苏无问盯着这些船只观瞧的时候,身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位可是上海松江的苏小姐?” 这声音也很耳熟,仿佛在哪儿听到过。 苏无问猛然回头,只见几步之外的一棵树底下,放着一张躺椅,躺椅上躺着个人,正翘着脖子看着他们。 这个人在树荫底下,看不太真切,但总觉得有些眼熟,苏无问走近了几步,一瞧,此人是欧容,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浦东港口的前负责人,在王济德接手之前,浦东港口那边的事务都是由欧容负责的。 欧容调走之前,苏家跟欧容可是谈了好多年的生意,欧容也是荷兰人,但一口中国话说的比王济德还要流利。 “该不会是欧老板吧?” 欧容从躺椅上弹了起来:“正是我欧容,苏小姐,两年多没见了,别来无恙。” 欧容很热情,看起来甚至还很真诚,仿佛见到苏无问他是发自肺腑得高兴。 “欧老板,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当时你在信里头说,你要调到珠海的港口去。” 欧容一挥手:“咳,我搞错了,珠海珠江名字太相近,我没搞明白,以为要把我调到珠海去,实际上是调到珠江来。苏小姐,这位是——” 欧容迟疑地看向了顾风年。 苏无问道:“还没给您介绍,这位是景德镇郎窑的主管,姓顾,叫顾风年,平日里我都叫他顾主管。顾主管,这位欧老板是我苏家旧相识,在王济德调来之前,他才是荷兰东印度公司驻浦东港口的负责人。” “幸会。”顾风年抱了抱拳。 欧容热情地伸出手臂来拍了拍顾风年的背,对两位道:“走走,久别重逢,两位去船上吃点喝点。” 苏无问没有推辞,她想进一步了解一些情况。 三个人上了船,在船舱里头落了座。 苏无问想知道的是,东印度公司想要从苏无问那儿购买郎窑红釉的瓷器,究竟是公司的统一安排,还是只是王济德一人的想法? 如果这只是王济德一个人的主意,那眼前这位合作多年的欧容,说不定还可以成为苏家的朋友,苏家或许也能通过欧容来出口瓷器。 但如果采购郎窑红釉是整个东印度公司内部的统一指令,那么欧容恐怕就是与王济德一伙的了。 东印度公司在珠江港口上有整整五艘商船,看起来实力雄厚,若是欧容与王济德为一伙,届时苏无问从珠江港口出口瓷器会不会遭到欧容从中作梗,这一切都是疑问,她要试探清楚,看看欧容究竟是敌是友。 欧容伸出手握住茶壶,给苏无问和顾风年斟满了茶,眼睛里瞧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问道:“听说苏小姐后来搬到景德镇去发展了?” “是啊。” “不知苏小姐怎么会来广州呢?是打算把生意搬到广州来做吗?” 顾风年杯子里的茶水斟满了,欧容放下茶壶,抬眸看了看苏无问,等着她回答。 苏无问起了疑心,欧容请他俩到船舱里来坐会儿,该不会就是为了想知道苏无问来广州做什么吧。 欧荣的这个问题问得太迟了,如果真的只是出于惊讶,想知道苏无问为什么来了广州,他就应该在方才他们三个刚刚遇见的时候便问出这个问题。 他没问,忍到了现在,显然是因为这问题背后还有什么因素要考虑,压得他太沉重了,因此得挑个好时机,做好准备,才能问。 苏无问原本抱有的那点希望落了空。 看来收购郎窑红釉瓷器是东印度公司内部决定的,不是王济德一个人的想法。 欧容显然已经知道王济德找她做生意失败了,如今东印度公司正在封锁苏家的海外贸易。 欧容人在广州,东印度公司又跟而广州十三行是同行,欧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广州十三行,他问这个问题目的,是想试探试探苏无问是否是来广州跟十三行联络的? 苏无问陷入思绪之中,没搭话,迟疑得有点久了。 欧容心知不妙。 既然苏小姐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说明苏无问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她此行的目的。 如此看来,苏无问就是为了广州十三行来的,只是不知她有没有跟十三行的行长见过面了。 刚想到这,耳旁只听顾风年道:“我们俩是来广州大佛寺许愿的。” 欧容吃了一惊:“许愿?从景德镇来这儿许愿?” “是啊。听说广州的大佛寺灵得很。” 欧荣问道:“那家里那边的生意——” 顾风年笑了笑:“这不苏夫人和苏老爷回来了,家里的事就交给他们料理了。我和无问也没什么事情做,便出来走走。” “生意都交给老爷夫人照料了?” “是啊。” 苏无问终于开口了:“对了,欧老板,前阵子王济德来了一趟苏府。” 欧容装作不知情:“王济德是去的景德镇的苏府吗?” “是啊。我现在一直住在景德镇。欧老板,您要是没走就好了。跟这王济德谈起生意来,就是有些不习惯。” “苏小姐,可是遇上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