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妧夕欲伸手,奈何腰腹这伤势看着实在触目惊心,伸出的手顿在半路,还是收了回来。 尉迟璟始终没开口,就是稍微挺直身子时不经意微微侧身一下,露出后背那处较为短小的血痕。 陆妧夕目光一凝。 “怎么,怎么被伤成这样?”她下意识呢喃出声。 尉迟璟眉心一动,脸无血色的轻轻咳嗽一声。 即便咳嗽再轻,也架不住会有动作起伏,尉迟璟动作一僵,倒吸一口气,“嘶”一声无端令人心生怜悯。 陆妧夕盯着他伤口的目光逐渐移到尉迟璟身上。 尉迟璟斜睨一眼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浑浊汤药,无所谓笑笑:“可惜我的药还没吃,不然说不准我就早日好起来了。” 陆妧夕无奈一笑,自然听懂他的言下之意。 不过此时,她也不想与天子绕圈了。 只见她过去端起汤药,不忘拿上玉勺,放置在床榻边的柜子上。 然而,尉迟璟再次出声:“我的手好像也伤着了,吃不了药。” 语气散漫含笑,俊朗的眉眼浸满了几乎不可见的无赖与脆弱。 陆妧夕回眸看他。 天子高鼻唇薄,目似寒星,墨发披散,不着寸缕,麦色肌肤与抹浓黑的墨发相衬,殷红的唇瓣上扬得厉害,与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却显得他妖冶至极,莫名有种邪佞之感。 陆妧夕敛眸侧身,端起青绿的瓷碗,最终盛了一勺,喂到尉迟璟唇边。 尉迟璟眨眨眼,故作不明白。 这种事,陆妧夕从未做过。 无论是伺候人的,还是喂药给一个郎君的。 明明眼前之人是大晋的统治者,明明他是陛下,所有人都应当看他的脸色,顺从他的旨意。 可是这一刻,陆妧夕却鬼使神差的收回玉勺,欲意把碗放回去。 见状,尉迟璟脸上的笑容一僵。 “等,等等,来,我要吃药。” 罢了,想来是陆妧夕不懂自己的意思,毕竟自己没说明白。 可是这种事怎么说明白? 说我想让你喂我吃药?? …荒谬!! 最终,尉迟璟还是闭口不说,选择用眼神示意陆妧夕来喂他。 一口下去。 他娘的!! 为何会如此苦?!! 赵珂那老不死的是不是故意的?! 陆妧夕毫无察觉,只是认真的一口接着一口的喂。 偶有几滴从下颌滑了下来。 见到这一幕,陆妧夕又把碗放下去,拿起帕子垫在下边。 从始至终,尉迟璟都不曾在她的脸上见到如何不满,或是嫌恶,只是起初的心疼,以及叫人心安的温和。 其实那个药……也没那么苦。 尉迟璟好整以暇看着她。 “陆妧夕。” 闻言,陆妧夕仰头。 “你母亲会如何唤你呢?” 陆妧夕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妧妧。” “妧妧?”尉迟璟瞬间了然,这两个字在他舌尖过了一遍,又被他染上笑意般说了出来。 他拍拍床榻,示意人坐上来。 尉迟璟身子前倾,陆妧夕坐姿不动。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苦吗?”他问。 陆妧夕臊红了脸,偏开他的视线。 “苦。”其实很轻,她只能抿到表面那一层的汤药。 确实苦。 尉迟璟又去吻她。 “可是,我觉得好像不苦。”甚至有点甜。 他慢悠悠道,眉宇间一片宁和,仿佛从未有过狠戾与嗜血,仿佛从一开始他就是这样的。 一颗心泡在甜水里。 又一口汤药下肚。 好吧,也是真的苦。 尉迟璟忍住骂人的想法,静静的享受着陆妧夕贴心的照料,一碗很快见底,比他想象的快多了。 阿妧,你应当心仪上我了吧? 不,你应当很是心仪我吧? * 陆府 陆锦欢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陆府的,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院子里的。 此时已是午后未时末,已然夕阳落山,落日熔金。 今早去围猎场时母亲还笑语盈盈说着陛下喜欢自己,而现在回来,她的一颗心却犹如浸泡在万年寒冰之中。 冷得她一个劲的颤抖,怎么也阻止不了。 身为陆府嫡女,父亲是位居三品的御史中丞,母亲是清源王氏出来的姑娘,祖父是前任阁老,外祖父是当朝阁老。 可谓是说这汴京里九成的儿郎都任她挑选。 其实陛下并非是她心目中的夫婿人选。 可是…… 可是母亲你为何一直说是陛下喜欢我呢?为何一直强调陛下心仪我呢?! 祖父你为何忽然疼爱起锦瑜? 大伯母你为何亦是如此? 而父亲,你又怎么关心起我来了? …… 从天堂落到地狱,这落差摔得陆锦欢顷刻间泪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 怎么就是陆妧夕呢?! 汴京外的大晋百姓可以说当今天子晋徽帝是个好皇帝,因为他造福百姓,惩恶扬善,手刃贪官。 可是居住在最繁华的汴京的他们,怎么可能会认可这个说法?! 也许有无知之人见到那一幕,还以为是陛下不忍,救了陆妧夕。 可是,她陆锦欢再蠢,也看的明白。 就是太后娘娘站在那,恐怕陛下都不会多看一眼。 家人异常的态度,对她与锦瑜异常的态度,加之母亲时不时就说陛下心仪上自己,自己要入宫,陆锦欢几乎猜出答案。 一定有人通过某种途径知晓了陛下有心仪之人。 恰巧这个心仪之人是他们陆府的。 只不过母亲他们……认错了。 不是她陆锦欢! 不是堂妹陆锦瑜! 是那个……那个她恨透了的姐姐,她名义上血缘上的姐姐…… 那个被母亲恨到骨子里的姐姐。 陆妧夕。 “怎么就是她呢……怎么就是她呢?” 身边伺候的丫鬟们急得团团转,她们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姑娘受到委屈。 可姑娘什么也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哭,声线都哭哑了,口中还在呢喃道:怎么就是她呢? 最终,又丫鬟去曲径堂找了王氏。 还没进来王氏就傻眼了。 她爱如珠宝的小女扑在床上,哭得她心疼死了。 “我儿怎么了?可是有人叫你受了委屈?” “你告诉娘,你在围猎场那受了什么委屈?” “还是你受了惊吓?” “去,请大夫来。” 因为王氏在入场前昏了过去被送回来,因此王氏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有几个丫鬟回来时说有刺客,但女眷里似乎并无受伤的。 听到亲娘的声音,陆锦欢挣扎着起身直接环住她,无论王氏如何安慰,她就是不说。 能瞒一时是一时吧。 一想到祖父他们的态度,陆锦欢死死咬住唇,眼中掠过一抹难辨的情绪。 至于所有见到那一幕的人,更是掩下纷杂的情绪,各种猜想与算计逐渐隐藏下去,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