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院内 金乌炙热,光打下来晒得翠绿的枝叶都蔫吧蔫吧,直不起腰来。 书房内却清凉得让人浑身都舒坦。 木架上的大盆冰块散发着凉意。 陆妧夕看了几回才收回目光。 冰块昂贵,孟府自然不可能会采购冰块。 而她手中银钱不多,偶尔买些冰块,也是为了防止容姐儿过热生痱子,不舒坦。 可是,在这不大的书房内,却有两大盆堆积成山冰块,实在是奢侈。 若是容姐儿也在,定然会欢喜得去玩冰块,甚至想要尝一口。 倚在琉璃窗边的男子一身紫色华贵鎏金华袍,上边纹满了银色翎羽纹路,周身带着与生俱来的帝王威仪。 眉眼修长疏懒,卷翘羽睫轻扇。 唇角笑意加深,透着几分放荡不羁。 他就这么盯着陆妧夕频频失神瞥向角落木架上的冰块,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还荡开了笑意。 “喜欢冰块?” 尉迟璟猝不及防出声,惊得陆妧夕笑容顿时收敛,端着笑矜持颔首。 大热天里,何人会不喜欢冰块呢? “适才想到了什么笑得这般欢喜?”笑得那么纯真。 总不会是在想孟时淮吧? 念及,尉迟璟目光幽幽,闪过一抹躁意。 “没想什么。只是感到凉快罢了。” 陆妧夕不想提及孟容祯。 然而落在尉迟璟眼中,那就是在念着孟时淮了。 尉迟璟微不可察抿紧了唇瓣,走上前去,两下抽出陆妧夕手中的书,随意翻了又翻,眼神落在手中的书上。 “我给姑娘带了好些西域、蛮荒那边的奇书,也不见姑娘说几句真话。” 左一句姑娘,右一句姑娘,语气散漫,却透着漫不经心的幽怨。 陆妧夕:“……” 眼见陆妧夕不为所动,尉迟璟这才施施然挪了视线到她身上。 “看来我要拿出些诚意,姑娘才会与我说几句真话了。” 诚意…… 想都不想是什么事,因为先前他也是这么说。 陆妧夕腾一下两腮爆红,双手紧紧攥着裙褥不吭声。 好一会儿,陆妧夕才抬起眸来。 “我适才在想容姐儿。” 尉迟璟外头:“容姐儿?孟容祯?” 陆妧夕惊讶于天子知晓自己女儿的名字,微微点了点头。 “想她做什么?” “若是……若是容姐儿看到来这一盆冰块,定然会欢喜极了。” 皇宫中有冰窖,身为天子,尉迟璟自然没有什么用冰问题。 既然不是在想着孟时淮,那就没什么事了。 尉迟璟的心情肉眼可见好了几分。 他又从书架上拿出几本书,送到陆妧夕面前。 “这些都是西域那边的传记,翻译得还算入得了眼,里面的某些思想也与大晋大相径庭,使人受益匪浅。” 座位上的女子美眸波光潋滟,宛若一泓琉璃清泉,娴静柔和。 “为何说是受益匪浅?” 在大晋,若是从外传来的观念与本地产生冲击时,那些迂腐的学子官吏往往指责外来观念迫害百姓至深,而不会说什么受益匪浅。 这几年倒是比先帝时期好上不少。 陆妧夕想到了过去孟时淮的话语,掩下了纷杂的思绪。 “俗话说耳听八方,方可知自省。如此,自然也该多看古书、闲书亦或是外籍书等,看作者如何落笔写下这些想法,不也是‘耳听八方’吗?” 天子含笑出声,如醍醐灌顶。 可是晋徽帝也是耳听八方吗? 陆妧夕回想起晋徽帝暗地里被喊做“暴君”一事,下了多少圣旨,抄了多少府邸,斩了多少人。 以绝对强势的狠戾手腕让大晋上上下下的人闻风破胆。 就连内阁也要避之三舍。 “哟,这是不信我了?” 尉迟璟看着陆妧夕微变的脸色,笑得玩世不恭,只见他端起桌上的茶盏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着,散漫慵懒,却有着致命的性感。 这是……这是她吃过的茶。 天子一脸懒散得眯着眼,对上了她布满了羞赧的目光,朝着她勾唇微笑。 “过来点。”他说。 陆妧夕坐着没动。 座椅边的尉迟璟伸手揽过她的肩膀,低下头,想去吻她。 陆妧夕没拒绝。 也不会拒绝。 除了起初的懵懂鲁莽的碰撞有些痛意外,之后的天子吻技愈发熟练,再也不曾伤过她。 深深浅浅的吻,带着天子身上独有的月麟香,香味独特,悠远又深沉。 结束之时,陆妧夕已浑身无力,脑袋被他松动压在腹部处。 “孟、容祯,有什么同龄好友吗?” 初读这三个字,尉迟璟难得饶舌。 陆妧夕不懂他为何如此发问,但还是想了一圈。 “同龄的姑娘没有,但小公子倒是有一个。” 景阳侯府三姐的长子,谭祈算是容姐儿的好友。 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尉迟璟眼中笑意加深。 他静静的抚摸着陆妧夕的脸颊。 “你说,她会愿意进宫陪陪三公主吗?” 陆妧夕身子顿时一僵。 入宫? 若是无意冲撞了三公主,那天子会站在哪??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三公主那边,那她的容姐儿怎么办? 尉迟璟似是没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僵,垂眸接着道: “过几日我下旨,让容姐儿入宫陪三公主玩玩,你放心,宫里什么样的玩意没有,容姐儿会很欢喜的。” 是我下旨,而不是我打算下旨。 事已成定局。 陆妧夕强颜欢笑。 “要是容姐儿顽劣,无意伤到了三公主,那可真是罪过。” 抱着陆妧夕的尉迟璟毫不在意,又俯下身去吻她的唇角。 “你怕什么?不是有我吗?” ‘不是有我吗?’简简单单五个字却让陆妧夕的心脏蓦然漏了半拍,连带着呼吸都窒了一瞬。 这种感觉,太过复杂了。 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对自己说出这句话,能为自己与姨娘撑起一片天,能给她心安,能给姨娘心安。 可是,从来都没有。 即便是孟时淮。 即便是过去的孟时淮。 缥缈虚伪的情话,尤其是随意脱口而出的情话,到底分量还是太轻了。 陆妧夕阖眼,强压下略显急促的心跳。 任由天子动作。 心中一片荒凉。 这样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 她也看不到尽头。 就在天子有下一步时,房门忽然被扣扣敲响。 尉迟璟不满回头,“何事?” 只听孙永福焦急的嗓音回响房中。 “陛下,怀阳公主来了,就在大门口啊!” 房内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