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妙芸感到堂下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到了自己身上。老太太的话里,未尝没有敲打自己的意思,可叶珍这一接茬,却如同揭破了她的遮羞布,让她感到恼怒且难堪。 若按她往常的性子,自然是立刻就要发作,可耐不住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再加上她正为刘妈妈的事意乱心烦,不愿多生事端,少不得勉强忍耐下来。 她冷淡道:“叶姨娘可是多吃了两杯酒,竟是醉了不成?几位老夫人当面,哪有我们说话的余地。” 叶姨娘闻言,竟咯咯笑出声来:“夫人说得不错。不愧是书香名门大家闺秀,尚书家金尊玉贵娇养大的千金,果然明规矩、重尊卑。”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罗妙芸的额角突突跳个不停,她心头警铃大作,不能再让她说下去! 她意含警告地看了叶珍一眼,示意她住嘴退下。 可叶姨娘借酒装疯,一双眼中半含着醉意,竟明晃晃地问:“咦?夫人,您瞧着我做什么?”她抬起手背,在两腮上胡乱擦了两下,长笑道:“难道是奴婢脸上染了灰尘?” 座中这么多双眼睛,大大小小二三十号人,皆眼睁睁看着沈崇彦的妻妾你来我往,暗地里的机锋。 旁人尤自可忍,朱老夫人却忍耐不得,若叫这两人就这么明火执仗地闹将起来,崇彦这个做哥哥的,日后在兄弟面前还有何威严? 她横眉冷目,猛一拍桌案,冲着岫玉骂道:“你们当的什么差事?叶姨娘酒醉了,还不服侍她退下歇息!” 岫玉忙上前,强要搀扶叶珍下来,可谁知她今日喝了多少,素日里美人灯似柔弱的一个人,这会儿竟力大无比,任谁拉拽也不动。 叶珍一边推搡,一边高声嚷道:“老夫人,您还记得珍儿吗?叶珍这个名字,还是您亲自取的。”她是罗家丫鬟出身,这句老夫人自然叫的是罗氏。 罗母未曾想她如此挑衅,尴尬之余大感丢脸,她羞怒道:“叶珍!做姑娘时,我素来瞧你老实敦厚,才将你给了姑娘陪嫁。怎么如今做了妇人养了孩子,反成了这副样子!” 宁儿听了,心道要坏,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必如火上浇油,惹得叶珍发作起来。 果然叶姨娘听了这话,呜呜咽咽地抹起眼泪,她四下里看了一圈,竟一头往宁儿的方向扎去。 宁儿错愕不及之间,就已被叶珍抱了满怀,陌生的女子馨香柔软的气息扑面而来,顿时让宁儿手足无措。 她一时推也不是,受也不是,便听见叶珍搂着她放声大哭:“安儿,安儿!我苦命的儿啊!你还记得娘亲吗?” 岫玉投鼠忌器,不由束手束脚,她求助地看向朱老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声声哀哭如泣如诉,如丝弦不绝,在这满堂高烛、繁花簇锦的筵席上,显得那样凄冷,突兀而不合时宜。 一时之间,连朱老夫人也被震在原地。 宁儿被她死命搂在怀中,她们挨得那样近,透过层层香纱软锦,她分明感受到叶珍支离嶙峋的病骨。 她的哀戚浓重如云,那样真切又锥心,让人几乎难以呼吸,以至于宁儿都不忍下手推她出去。 在一片恍惚中,她听见沈崇尧怒喝一声:“简直胡闹!”分开人群,向着她走来。 紧跟着耳中钻入又细又轻的一句呢喃:“想找到你娘亲,就按我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