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姨娘却扶着丫鬟站起身,仍是那副弱不胜衣的模样,她怯声道:“是,不敢隐瞒老夫人、夫人。妾身本接了封府的通令,与丫头守在院中,约莫二更前后,忽然听见东边传来一声尖叫。” “那声音凄厉,又十分瘆人。”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好像仍心有余悸:“想必那一声,不仅只有妾身听到了。” 连宁儿都忍不住暗自点头,那声划破雨幕的尖叫着实令人印象深刻。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事情的发展逐渐向着诡异的方向偏走。 叶姨娘道:“那声音犹在耳畔,应当就在不远之处。我想万一真有出事,坐视不管岂非害人性命?心下十分不安,又过了数息,才决定派丫鬟出去一探。” 她向朱老夫人请罪道:“妾身本应听命守在房中,但抵不住实在担忧害怕,便跟着到了院中,开了门一同往外探看。” 叶姨娘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谁知……” 连宁儿都被她吊起了胃口,急切地想知道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关头,叶姨娘却犹豫地看了上首一眼,突然跪下磕了个头:“老夫人,夫人,奴婢所言,乃亲眼所见,句句属实、无一字虚言。更无任何构陷诋毁之意,请老夫人、夫人允奴婢据实以告。” 叶姨娘是生养过哥儿的老姨娘了,哪怕在府中正牌主子面前,也很有几分体面。诸人见她此时当众行此大礼,又豁出脸去,竟用了旧时做奴婢时的自称,不由大惊。 连老夫人都不免动容道:“快起来,何须如此!你是府里的老人了,回话归回话,哪里用得着赌咒发誓。” 又叫画屏:“明知你姨娘身子弱,还不快扶她起来?” 刘妈妈从叶珍开口那刻起,便感觉十万分的糟糕,但不等她插话。便见叶姨娘一脸感激地起身,毕恭毕敬地道:“多谢老夫人,多谢夫人。” 回想起那一幕,她脸上仍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奴婢看到,影影绰绰间,竟有个白色的身影,追着一个女子在大雨中奔跑!” “那女子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呼救,那声音凄厉哀婉,但却一声比一声微弱,不过顷刻之间,她忽地倒在地上!” 叶珍的嗓音因先前剧烈的咳嗽而嘶哑低沉,但却更为她所描绘的场景,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息: “当时我和画屏大吃一惊,顾不得旁人的阻拦,下意识地赶紧追了出去。但诡异的是,等我们赶到那附近时,那倒地的女子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伴随着她的话,众人的心都忍不住跟着高高提起,连朱老夫人都紧张地坐直了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叶珍。 “就在我们回过神来,正害怕不已时,却忽然又在朦朦胧胧间,见到那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叶姨娘说着,浑身打了个冷颤,就好像又回到了那倾盆大雨中的一幕:“谁知道,那白影竟眼看着,进了归颐堂!” 轰——隆隆! 偏在这时,天上忽然炸开一声巨雷,紧跟着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动摇天地。 松寿堂内,满屋的灯烛都禁不住明灭了一瞬,继而猛烈地摇曳起来。 在这震天撼地的巨雷中,所有人都为叶姨娘先前所言而胆战心惊。 归颐堂! 连宁儿都不由抬眼看向罗妙芸,只见她半张着唇,好似还没回过神来,倒是她身边那老嬷嬷挺腰喝道:“一派胡言!” “夫人与我俱守在堂中,门户禁闭,半步不曾出去,若有什么白影闯入堂中,我们如何不知?” “姨娘可要三思而后言,否则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为了污蔑主母,刻意说些鬼神之言,祸乱人心!” 她的声音洪亮,但却透着一股色厉内荏,好像极力掩饰在内心的惶恐。 叶姨娘看也不看她,只对着老夫人,垂泪道:“奴婢敢以血亲性命担保,绝无一字虚言!信与不信,全在人心了。” 宁儿听着都咽了一口唾沫,叶姨娘这样柔弱的性子,却张口就是这么狠的誓言。 她继续道:“更何况,奴婢从不敢有污言夫人之语。只是担忧那歹人行凶,潜伏进了归颐堂内,才急着赶来松寿堂求老夫人做主。” 说着叶姨娘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急得她身边的婢女跪下直磕头,泣道:“老太太容禀!我们姨娘所言实在不虚,就是为着淋了这场雨,姨娘唯恐夫人遇险,急巴巴地赶来松寿堂,才又引发了喘症,病都去了半条了!” 画屏字字锥心:“我们姨娘不知吃了几年的苦药,活得没一点儿意趣,好容易年前得了大夫一句准话,只要好生将养到端午前后,就能把病根去了。眼看着能大好,却一夜就让积年的功夫付诸东流!” 她流着泪道:“求老太太试想,我们姨娘素日如何恭谨孝顺,又与夫人何等相亲。怎么会拿自己的命,故意说些荒诞之言牵连夫人呢!” 叶姨娘忍着咳,忙呵斥了她一声:“糊涂东西,还不退下!谁让你说这些了!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在夫人老夫人面前也敢回嘴!” 画屏强忍眼泪:“姨娘,奴婢是看着您太苦了,拼了命救主,却被主子疑心。” 叶珍忙磕头道:“求老夫人、夫人饶了这丫头口不择言!奴婢绝无怨怼之意。” 她素白柔软的手按在胸前,忍着心悸,抬首去看那人:“妾身还有一问。敢问刘嬷嬷,今夜此前归颐堂的门户,当真如嬷嬷先前所说,一直严闭,无人出入吗?” 这一句话将罗妙芸与刘妈妈俱震在原地!二人不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悚。 她们的脑中同时出现了一个名字: 朱绡! 还没等刘妈妈回答,便见叶珍涕泪俱下,向朱老夫人哀声道:“如今既然夫人与小主子们尽皆安好,奴婢纵死也心安了。只是为稳妥起见,求老夫人不如再派人去院中一探,自可分明。” “若真有心怀不轨之人,见众人相聚在松寿堂中,自然松懈,此时杀一个回马枪,如此正可瓮中捉鳖。” 罗妙芸听得此处,终于反应过来,她猛然起身,急声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