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宁儿与若旃不禁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与长公主“狭路相逢”了。 但此时她们的脚都跨进了门,自然不可能后退,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了。 谁想到,刚转过影壁,就见一株光华灿烂的斑斓花树跃入她们眼帘。 只见那桃树花枝舒展,花朵繁盛连绵如云,喧腾绚烂无匹。 最罕见是一树竟花开四色,朱红娇艳、桃粉盈净,纯白带碧、粉白如樱,美得不似人间凡木,如同天宫仙树,撼人心魄。 宁儿与林若旃一时都被镇在当场,顿时将先前种种纷乱思绪抛诸脑后,眼前只剩下这一株夺人睛目的碧桃花树。 良久,林若旃才轻吐出一口气,感慨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到今日才算见着了。难怪老国公这株洒金碧桃大名鼎鼎,京中人竞观之。” 宁儿看得移不开眼,她喃喃道:“天爷,竟有这样的桃花。要不是亲眼所见,我定以为是文人杜撰所出。否则怎么会一株树上,倒开出四色的花来?” 却有一人接话道:“姑娘问得极好。小人也代家主人有此一问。” 一句话倒吓了她们一跳,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只见宁儿身后立着一位极面善的中年男子,穿着绛红官袍,一张脸上满是笑意。 他面色较寻常男子更白,举止间隐隐带着恭敬,一副敦厚可亲的样子。 而在他身后一步之遥,临平长公主与丁夫人一行人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此处。 林若旃有些迟疑道:“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那男子闻言,却笑眯眯地看着宁儿,竟弯腰施了一礼,客气地有些过头:“小的姓吴,不敢当姑娘一句大人。” 宁儿被这人弄得有些糊涂,端看他衣饰十分精致,像是个有身份的,但看他的言行又太过谦卑,叫宁儿一时不知该应些什么。 而这时见临平长公主她们过来,宁儿与林若旃顾不得其他,忙上前齐齐施礼:“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国公夫人。” 临平却觑了眼一脸恭敬立在宁儿身侧的男子,轻声道:“不必多礼。” 长公主此时的态度倒不像是要兴师问罪,宁儿隐隐松了口气,却见那自称姓吴的男子对临平抱拳一礼,又笑着对丁夫人说:“家主人所问,不知夫人可否解惑?” 丁夫人有些迟疑地看了眼长公主,见她并没表态,只好照实答道:“家翁自致仕以来,醉心花木,常着人游历四地,遍寻奇花异草。这株碧桃,也是前岁从江都走水路运来,他老人家又悉心培植了两年,才得今朝之景。” “此树正难得在花开四色于一树,纯出天然,并非嫁接扦插之功。且年年花色不同……” 丁夫人说得敷衍,但宁儿却听得认真,跟着长了见识,她的眼神又飘到那桃花枝上,如此奇景,又不是人力培植而成,只能感慨一声鬼斧神工了。 那男子看了眼宁儿的神色,满意地谢过丁夫人:“多谢国公夫人解惑,既如此,小人回去也有个交待。” 丁夫人求助地看了眼临平长公主,这男子一看便不是寻常出身,长公主显然认识,却又不欲揭破他的身份。 临平只得向丁夫人介绍道:“这位是吴大人。” 她有些头疼,怎么好端端的,吴实禄不在乾明宫、玉宸殿待着,一声招呼不打,就跑到了这里? 偏偏临平十分清楚,这个大内总管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便是她自己,没事也不会在他面前摆什么长公主的架子。 只是他这一来,叫自己先前的计划都作罢了。 原本临平打算,就在这翠庐中,把那个冒犯了莹儿的林姑娘叫来敲打一番。可还没等她开口叫人,吴实禄就忽然从天而降。 紧接着,她原本想找的人倒也不约而至,但当着吴实禄的面,她还能说什么? 要知道,平日里吴实禄须臾不离圣上片刻,今日骤然出现在定国公府,必然有些古怪。 而最古怪的,却是吴实禄对宁儿的态度,恭敬中带着亲近,便是对自己,也并不曾叫他如此…… 丁夫人听长公主没头没脑地介绍了这一句,只得回道:“吴大人多礼了。”她看这男子出入内宅毫不避忌,在女眷面前也落落大方,心中就觉得有些奇怪。 而更奇怪的是长公主待这位吴大人,既客气又忌惮,丁夫人不由思索起来,谁能让临平摆出这样一副模样? 吴实禄只笑呵呵接了她的礼,又转头殷切地看着宁儿:“姑娘,奴才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劳动姑娘大驾?” 宁儿被他对着自己自称“奴才”唬了一跳,忙说:“我人微力薄,有什么可帮大人的?” 吴实禄见她开口,那张脸简直笑成了一朵花,腰几乎弯到了地上,他拍了拍手,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便抬了个托盘上来,盘上置一玉宝瓶,对宁儿强调道:“姑娘请看。” 宁儿顺眼一看,心中猛然一跳,那玉瓶上的字迹分外眼熟,便听那吴大人谄媚道:“家主人出入不便,又十分心慕此花,可否劳动姑娘代折一支,好让我家主人于高墙内也得见此春景?” 见了那玉瓶,宁儿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吴大人”便是楚寰派来的,她的心“砰砰”跳起来,竟有种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什么坏事的感觉。 宁儿想,楚寰这事做得也太不仔细了。当着她们的面,叫自己折花,这不叫人背后笑话么?一面又想,可见他时刻找了人盯着自己,否则怎么会知道她今日到了这里?这又是做什么。 不过其实,楚寰还没有神机妙算到这个地步,他得知宁儿今日要来定国公府,便忍不住想让吴实禄替他来看两眼。 所谓折花,不过是个由头,谁承想这样巧,叫两边不早不晚正好遇上了。 必须直接拒绝,不然定会惹人怀疑,宁儿心里这样想着,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吴大人,此花非我所有,攀折与否,全听主人之意。” 吴实禄一听有戏,便笑呵呵地望着丁夫人,躬身一礼:“还望国公夫人惠赐。” 还没等丁夫人开口,临平长公主一把按住了丁夫人的手,强笑道:“不过一枝桃花,想必国公府定能割爱。” 说罢她不分由说地看着丁夫人,直到丁夫人反应过来,讷讷点头。 吴实禄这下真心实意地笑开了花,他愈发恭敬地对宁儿说:“姑娘,丁夫人允了,还得劳烦您动手了。” 宁儿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在一群小厮的帮助下,伸手折了一支桃花,又在吴实禄殷切的目光里,把花插到了玉瓶之中。 看着吴大人那灿烂的笑脸,她忽然心头一动,低声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