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双手，面色苍白的陈胜眼中满是怒火，强压住心气不断踱步。</p>
杀死一个无礼、侵犯王威的农民，对其他政权而言根本不算个事。</p>
农民没有招惹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要吃拿卡要肆意欺凌，何况是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头。</p>
但对什么都没有，单以声名而纳百川，揽贤臣的张楚政权而言，这很重要。</p>
打出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旗帜，喊出了“苟富贵，勿相忘”的口号，吃到了名声带来的红利，想要维持，就必须装下去。</p>
面具戴不住，揭下来的那一刻，红利吃的有多猛，反噬就有多猛。</p>
眼见王上转了数十圈也没有能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吴广仰头望着金碧辉煌的殿顶哀叹道:</p>
“人力难及！天要亡我张楚！”</p>
绝望的声音在宫殿内回荡，在陈胜的耳中反复循环。</p>
他踱步频率放缓，脑中有一道灵光乍现，却转瞬即逝。</p>
为了找到那抹灵光，他不由喃喃自语。</p>
“人力难及，天要亡我张楚。</p>
“人力难及，天要亡我张楚。</p>
“人力难及，天要亡我张楚。”</p>
由是重复三遍，他蓦然瞪大双眼，终于是抓住了那道灵光，一脸狂喜地道:</p>
“人，天！</p>
“人不能为，就要天来！胜想到了！贤弟真乃福将！”</p>
数日后，吴广领士兵操练，埋锅造饭之际。</p>
有士卒自河水中捉到新鲜鲤鱼，大喜，刨开鱼腹，正要剔鱼肉来一顿鲜美的鱼汤时，惊现鱼腹中有一布帛，上书三个大字——陈胜王。</p>
此事层层上报，很快就报知了假王吴广。</p>
吴广持布帛一观，神情激动，高举此物大呼:</p>
“上天垂示，王上乃天子！天要兴我张楚！”</p>
士卒们饿着肚子，兴趣缺缺，但看假王兴奋异常，也跟着呼喊了几句。</p>
夜幕降临。</p>
军营边古树居多，有狐音怪异、婉转、魔性，自林中遥遥传来。</p>
细听之下，分明是六个大字。</p>
“张楚兴，陈胜王。”</p>
不出三日，占有四座县城的张楚境内，鱼腹藏书、野狐人言二事人尽皆知，陈胜名头一时大躁。</p>
“鱼腹藏书，野狐人言。</p>
“黔首百姓是愚昧的，你与其一直想要证明天不存在，不如炮制一些祥瑞证明你是天子，效仿一下陈胜吴广。</p>
“凤鸣歧山，玄鸟生商，历代帝王皆用此来统治百姓，百姓很容易就会相信你。”</p>
嬴政在听过嬴成蟜的讲述后，给出了诚恳的建议。</p>
嬴成蟜哂然一笑。</p>
若是如此做了，那他之前做的所有事，几乎都没有了意义。</p>
想让他改口也行，来一场陨石雨砸死他。</p>
见过了神仙家，阴阳家的手段，嬴成蟜严重怀疑刘秀那小子不是开挂，而是手下有高手，比鬼谷子这个天气预报还高的高手。</p>
见嬴成蟜一脸不以为意，听不进去的模样，嬴政正要再想说些什么。</p>
外面有人轻叩门扉，温柔声音淌入。</p>
“饭食已备好，夫君和叔叔可要再说些话嘛？”</p>
不以言语回应兄长的嬴成蟜高声道:</p>
“嫂嫂稍待，这就来。”</p>
扯起脸上有些不满之意的兄长。</p>
“先吃饭罢。”</p>
我和你这竖子谈论国事，你却只想着吃饭！</p>
嬴政坐在圆桌边的时候心情很不美妙，看着嬴成蟜大快朵颐的，连声夸赞阿房手艺绝佳的模样更是来气。</p>
以手中筷子，按住嬴成蟜夹向一片肥瘦相间豕肉的筷子。</p>
“你既不愿学，那便罢了，这秦国总归是你在做王。</p>
“韩地张楚不足为虑，三晋一家，魏赵如今情况如何？”</p>
嬴成蟜眯起双眼，一条缝隙中满满的杀意。</p>
“魏相陈平，乃我当今最欲杀者也！”</p>
大梁，王宫。</p>
陈平给张耳，陈馀开办了盛大的接风宴，庆祝二人自张楚凯旋。</p>
宴席上，场中央是两位舞姿优美的伶优。</p>
伶优身上只有两条彩带，一条束在胸前，一条挂在臀上。</p>
衣衫飘舞间，白皙的肌肤掩映其中，葡萄水田若隐若现。</p>
“来来来，平敬二位一樽！</p>
“张楚崩之，其财、人、器皆归我大魏所有！二位当居首攻！”</p>
看场中伶优轻歌曼舞，看得入了迷的张耳、陈馀魂不守舍地端起酒樽，一饮而尽。</p>
二者虽是魏国大贤，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欣赏的舞蹈也都是典雅清幽的雅舞，从没有见过这种大俗之舞。</p>
陈平抿了口酒就放下酒樽，反正这两人看舞蹈入了迷，没眼睛去盯着他陈平喝没喝完。</p>
今日这舞蹈是陈平特意为两人量身定做的，魏国的青楼中都没有这种舞蹈，这是出身卑微的陈平一力编出来的。</p>
编舞的时候，陈平完全不考虑什么淡雅清幽抒发志向有什么内涵，只想自己想要看什么。</p>
果不其然，张耳、陈馀常以君子自居，今日却忘了非礼勿视这四个字。</p>
微微一笑，陈平摇了摇头。</p>
这两个出身贵族的魏国大贤真是好对付，比同样出身贵族的子房差远了，要尽快利用这二人故交多的特点驱狼吞虎，行纵横之事。</p>
待到后面优胜劣汰，群雄逐鹿的时候，要真刀真枪拼出一条血路时，这二人就没用了。</p>
陈平专心致志对付桌前饭菜，一口一口吃的很是认真。</p>
他知道，现在张耳、陈馀根本不需要他招呼。</p>
一盏茶功夫过去了，陈平将盘中最后的一块肉吃掉，喝光了酒樽中仅剩下的最后一口酒。</p>
抬起头，对着场中彩带飘飘的两伶优打了个眼色。</p>
两优伶舞着舞着，就舞到了张耳、陈馀怀里。</p>
一个拿起陈馀桌案上的酒壶含了一口酒，一脸娇羞地喂陈馀进口酒。</p>
一个倒酒在宽广胸怀，环抱住张耳，在张耳耳边轻轻吐气，说酒好凉，请大人怜惜奴婢喝尽可也？</p>
彩带上飘，当空飞舞。</p>
巫山云雨，鸟鸣兽吼。</p>
陈平面不改色地离开宴席，眼睛一点都没有往两处战场上移动。 他的目光刚扫过陈馀、张耳面前桌案上残存的酒肉。</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