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时,天空下起了小雨。炎热的天气眨眼间凉爽下来,先前在漠北府邸那么些天,一滴雨也不见。李抒玉看着砸在水面上的雨点渐渐变急变大,一出神心里就不好受起来。 刚从大船下来不过一会儿,暗处就行来几条小船。 一行人又换上小船,从大片野林到四面环山,弯弯曲曲的河道越来越窄,像是在护城河上穿梭。从远处水声越来越大,李抒玉听着像是瀑布声。 待船绕出来,又行了半个时辰后,百丈高的瀑布终是现身拦住了去路。 千山氏族的地下城难道藏在这瀑布后?李抒玉瞧不出眼前的玄机,只默默盯着前头撑船的护卫。 千乱玉奔波太久早已疲惫不堪,坐在船后闭目养神。不过他好像察觉到身旁女子紧绷的情绪。千乱玉翘了下唇角,牵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爻水高山险阻,这山上本无水,我们千山氏便引水成瀑,圈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机关巧术,翩翩你猜……是谁想得法子?”千乱玉睁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李抒玉。 李抒玉沉默下去。 千乱玉起了兴致,开始说起了故事:“当年始祖敦圣帝南计宴被围剿退至墨州,其中坞梁都已将褚林城拿下,而这边爻水一城的百姓与将士无水无粮,活一天算一天。” “狄族自立为王,起兵从南攻打。坞梁就从北慢慢盯死退居城中的南圣皇帝,就如同温水煮青蛙。” “眼看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可就是南计宴身边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谋士想了一个法子。” 李抒玉垂下视线,眼底划过一丝讽意。 千乱玉笑出了声,漆黑的瞳仁盯着李抒玉:“那个叫李尘归的人,提出了食福术。” “就是将城中饿死的百姓作为将士们的食物。” “可是,死掉的人能吃吗?死掉的人连蛊虫都看不上。”千乱玉讥笑,“所以,没死的也当死了。” “我早已不知是千山族长带领族人英勇就义还是被逼赴死。但我知道,南计宴守住江山后,要消失的第一个不是坞梁,是我们千山族人呐!” “南计宴派了南笙前来绞杀千山氏,名为巫蛊术害人。”千乱玉抬头看向那越来越近的瀑布,却没有再说下去。 目光所及,清澈发白的长瀑布,将黑夜冲刷开了一道口子。 “我猜,就连南容宣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他想找的地方,被他父亲藏了起来。”千乱玉瞳孔微微扩大,“为什么南容宣还要效忠南圣?他为何不反呐?” 湍急的水流将船冲得左右摇摆,撑船的护卫动作加快,像是找死一般逆着水流往瀑布下钻。 千乱玉握得李抒玉的手,攥得生疼。 女子白了脸色一句话也没说,她另一只手死死抓着船壁,起伏的波涛将裙摆打湿。 而在一息之间,船巧妙地钻进了一个巨石缝中。忽然间,那巨大的瀑布声像被隔绝在一层罩子外。 水面也平静下来。 李抒玉抬头,而远处的景象,让她呆愣住了。 这瀑布后,竟有一城烟火人家。 …… 身上沾了水,被夜风轻轻一吹,从头到脚的凉意裹挟着李抒玉。挂在李尘归书房那幅千里江山图,竟然是这里…… 原本想不通的地方,一切都明白了。 李抒玉一踏上实地,腿一软就往前栽去。千乱玉抬手便抓,奈何自己也是病殃殃,二人不慎一同栽倒在地。 “少主!”护卫迅速围过去。 “翩翩你怎么样?”千乱玉挥开护卫的手,上前查看李抒玉。 李抒玉摇了下头:“可能在水上待太久了,一时站不住罢了。” 千乱玉扶起她,“我早已通知人收拾了新院子给你,今晚哪儿也不去,安心休息一夜。” “等恢复好后,我带你好好看看我们的潜川城。” - 不湛京城的夏季,总是比别的地方短。 待南容宣进京之日,天也没那么热了。 城中四处张灯结彩,与先前离开此处时的严肃之景大相径庭。 “公子,我们先回王府吗?”刚过京城州关处,坐在车前的白溪回头问道。 还未听见里头人的回答,前面长街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直冲这头而来。 “南容宣。”马上的人朗声喊道:“回来也不和你爷爷我知会一声!” 马车里传来一声轻笑。 白溪乍听到这久违的笑声,怔愣了下,立刻将车帘掀开。 青年扬了唇:“好久不见。” 乔羡之翻身下马,向跟在马车旁的白隐卫随手一指将马丢给他,然后跳上了马车。 他钻进马车“咦”了一声,左瞅右瞅,又将头伸出窗户往后看,而后头只跟着他的白隐卫再无第二驾马车。 乔羡之坐回来,问道:“抒玉呢?” “你父亲带兵镇压荔州边境,你怎么不去?”南容宣眉峰一挑。 乔羡之架起二郎腿,吊儿郎当道:“乔大将军英勇神武,哪儿轮得到我这宵小之辈出头?当好我的护城军就是。” “跟在太子身边,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青年端起茶盏,悠闲地吹了吹飘浮的茶叶,轻抿一口。 乔羡之晃动的脚抽搐了一下,他皱着眉又将腿放下,“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回来不太合适?” “太子让孟见山领兵回来,你就带着十几个暗卫也不怕……” “不怕什么?”南容宣笑着反问。 乔羡之扯了下唇角,干笑了两声。 又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前行队伍再次被截停。 “公子,是宫里的人。”白溪拉直缰绳,停了马车。 监官从马上下来,朝着马车行了一礼:“奴才福全叩见荣小王爷。” “荣小王爷,传太子殿下口谕,请您进宫一趟。” “知道了。”马车里头传来肯定的回答。 福全又俯了俯身:“奴才告退。” 乔羡之掀开车帘看着驾马离去的监官,神色莫测。他这前脚找到南容宣,后脚太子的人就来了? “庆典延迟许久,也该是时候了。”身后的青年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