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可是虞欢碰他,他好像并不讨厌。 耳边是女囚不轻不重的控诉,程明的视线在她的一张一合的唇瓣上停留片刻,面色如常开口,“小欢,你和男管教很熟吗?” 蹲太久难受,虞欢站了起来说 : “没有啊,就一般,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说 : “我刚看见你们在说话,你还送东西给他,他好像挺高兴的。” “你说这个啊,你想多了。”老黑默默拿来一张椅子,虞欢小声说完谢谢,而后舒舒服服坐下,继续说 : “我昨天不是住医院了吗,然后林医生有东西落我身上了,所以我才拜托男管教帮我送还给他。” 林医生? 林溪。 大概是没想到又扯上第三个人,程明默了默,心情有些微妙的复杂。 才三四天的时间,他们没见面,她和别人好像有了很多秘密。 那在她心里,还当他是最好,是唯一吗? 程明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非常陌生的感觉。 不擅处理的情绪,程明转头抛到脑后,秉持着追根究底的精神,继续问,“林溪落在你身上的是什么东西?” 虞欢说 : “是两个黑色的发卡。” 她没亲眼看到,不太确定真是林溪的。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不是林溪的,林溪也知道是谁的,毕竟他一直在诊疗室。 回忆起昨天,虞欢咂咂嘴,又想起那个很甜的橙子。 一闲下来,她嘴巴就馋了。 她扭头,眼巴巴看向小明同学。 小明同学也很敏锐,对上她的眼神,又瞄了下她的肚子说,“今天想吃什么?” 虞欢眸子弯弯,真拿出点菜的架势。 “那有什么呢?” 程明扭头,给了老黑一个眼神。 老黑秒懂,轻轻咳了两声,凭借优秀的记忆力,熟练地把一连串下午茶菜单念了出来。 这都是程明专享的待遇。 程明表情淡淡,看不出半点受宠若惊的姿态,还一脸平静地嫌弃老黑念得太快,声音粗糙难听,让他去把纸质菜单拿过来。 遭到嫌弃的老黑像是习惯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对讲机,简洁明了说了程明的需求。 没一会儿,虞欢手上就拿到热乎的下午茶菜单。 虞欢瞅了瞅菜单,又看了眼程明,觉得他像个土皇帝。 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你前几天去哪了?怎么都没见到你人?” 程明心想,你终于问了。 他面上不显,解释说 : “我被典狱长下令关起来了,不能出去。” “那他为什么要关你呢?” “不知道,但他经常关我,不让出去,许是有什么折磨人的怪癖,他去年调任过来,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实际上心可黑” 接下来的时间,程明保持平静脸,用一长串乃至三四百字的篇幅,勾勒出沈清衍这个人是如何心狠手辣。 他要告诫虞欢,除了他,监狱里其他男人皆是人面兽心的货色。 尤其像男管教和典狱长这种长得人模人样的看管者,更要多加戒备,别让人哄了去。 虞欢坐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的关注重点倒不在沈清衍上,只是简单的感慨,好难得啊,程明居然说了这么多话。 老黑站在两人身后,越听,脸越黑,像是自己被骂了一般,还默默记录下程明的诽谤,准备一字不差上报给典狱长听。 另一头,林溪坐在电脑前,看着电脑屏幕,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打,电脑的蓝光反射在他的眼镜镜片上,映照出密密麻麻的代码。 他脚下,铁笼内的小白鼠发出刺耳的尖叫,没个消停,四肢偶尔抽搐两下,渐渐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这违和的一幕,无人看见。 “叩叩叩——” “林医生,你在吗?” 突兀的声音,打破了实验室的安静。 林溪缓缓抬眸,眼前巨大的显示屏上,投射出诊疗室外的影像,敲门叫唤的人是一个陌生狱警。 没他的应允,旁人一律不得擅自进入诊疗室,所以即便门没锁,狱警也安分守在门外,没有进来。 “叩叩叩——” “林医生,你在吗?” 狱警又叫了一遍。 他声音越大,小白鼠的反应越强烈,嘴巴里不断溢出涎水,在铁笼里上窜下跳的,比之前更加疯狂。 林溪眼神一顿。 脑子里某个念头不断滋生,扩大。 慢慢的,他的嘴角轻微勾起一个弧度。 门外的狱警没等多久,门由内打开了,林医生仍是笑容浅浅,温温柔柔的模样。 他说 : “你先进来吧。” 狱警拒绝了他的好意。 “我就不进去了,林医生,请问这是你的东西吗?”他摊开手心,里面赫然是两枚黑色的鸭嘴一字夹。 林溪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 : “是我的,谢谢你,是谁让你拿给我的?” 他心里虽有答案,又情不自禁提了一句。 狱警把发卡交到他手上,说 : “是男管教。” 说完,狱警转身走了。 他没看到的是,林溪脸上温柔的笑僵了一下,神情阴郁几分。 男管教? 怎么是他 —— 典狱长办公室外,两盆绿植的叶片蔫蔫的,尾部隐约泛黄。 沈清衍去港口巡视完,刚打开门,便听到座机电话响起的声音。 他不慌不忙走过去,接听了电话。 “喂。”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笑声。 “清衍,我就猜到你应该回来了。” 整个监狱,敢直呼典狱长大名的,只有林溪。 “有事快说!” 沈清衍没有寒暄,选择速战速决。 林溪说 : “你帮我叫男管教过来一趟。” 他请求的语气如同喝水那般自然,明显不是第一次这么做的。 沈清衍问 : “原因呢?” 林溪说,“他昨天把虞欢送到我这,我有个问题想问他。” 虞欢? 沈清衍指尖轻点了下桌面,心中思忖到,这么快就记住那女囚的名字,看来林溪这回是上心了。 心中的念头一闪而过,沈清衍对林溪说,“你改天吧,他昨天失职,刚刚去禁闭室受罚了。” 电话那头,林溪安静了几秒。 “那算了。” 话音刚落,对面挂了电话。 沈清衍察觉到一丝古怪,又说不清是哪里古怪,他按了按眉心,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来到炼狱岛前,沈清衍私下调查过林溪的底细。 林溪的学业生涯,工作履历都极为出色,几乎是一路开挂,步步高升,加上优越的外貌和温和的性格,让他在人际关系上分外吃香。 每个人对他的评价都离不开“优秀”二字。 过于完美的人,给人的感觉总是虚伪。 鲜少有人注意到林溪的家境。 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家里孩子多,也穷。 据村里人说,林溪一家穷是穷,但父母都是踏实肯干的农家户,兄弟姐妹几个也少有争吵,家庭关系很是和睦。 可惜的是,某一年村内突发疫病,带走了林溪父母的生命,他兄弟姐妹也死了四个,只剩下林溪和最小的弟弟活了下来。 如今,林溪的弟弟还在上大学,读的也是医科专业。 沈清衍只查到这么多。 在与林溪的相处过程中,这人除了有些不着调,待人处事确实很有分寸,没什么异常之处。 一口温水下肚,沈清衍心想,或许是他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