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济源的婚服是早就备好了的，在黄氏那里，让她们拿去张挂时倩倩见到了。 是假九品官服，乌纱，绿色的重绢，前面的补子绣的是只鸟，有点像鹌鹑。 那大带是镶牛角的。靴子是官靴。 她们还是在黄氏的要求下新做了翘头鞋，到时候要穿新鞋子。 何济源对成亲这事不甚了了，看着她们忙进忙出，学唱歌学得怨气满满，上楼下楼都在哼，自己却悠然带人进山采药去了。 回来不是读书练字写文就是研药、配药，或是用干桔子皮、干梨皮、甘蔗渣之类的做小四合香。 采了柏子回来用酒浸好了做柏子香。 还砍了白檀回来剥了皮，将木头切成小块晒干研粉入香。或是按抄来的香方上配好料做梅花香。 还叫倩倩绣了个香囊装好随身带。 但他还是在成亲前几天将两个丫鬟训诫了一通：“往后娘子来了，内宅就由她管，你们尽管以前见过，也要有规矩，什么能说能做，什么不能说不能做，要明了。特别是别跟她那个丫鬟起冲突，我不一定有空给你们撑腰。” 他说完将目光放在倩倩身上，后者忙表态：“我一定肯定离她远远的。” 等到成亲前一日何济源动身，第二日申时才迎了新娘回来。 倩倩在忙了一天后跟着众人在大门前唱《迎新娘歌》：“天上神仙女，来到富贵家。新人富贵龙，富贵享荣华。新娘头上一朵花，欢欢喜喜到男家。新郎心跳欣欢喜，满堂贵客笑哈哈。” 又唱《新娘下轿歌》：“天上神仙女，来到富贵家。仙女归洞府，恭请下轿来。” 看穿着大红织金嫁衣，披着彩帔的新娘子跨火盆，拜纺车，看新郎射箭。 在他们进屋时唱《妆郎歌》：“一对蜡烛亮堂堂，红漆桌子摆四方。两边都是迎来客，蹭打鼓贺新郎。一对 蜡烛照上天，照到天上八神仙。八位神仙来恭贺，恭贺新郎万万年。” 看后面长长队伍的嫁妆扛子，数了下有三十六抬呢。进了屋就摆在天井里展示给宾客品评。 看他们在堂屋的神龛前行了拜礼、盥洗礼、同牢礼、合卺礼，唱相应的歌。 作为何济源的从人还食了同牢礼后剩下的吃食。 张翠屏的丫鬟叫小欢的，对她和彩云颇不友好，还偷偷地朝她们翻白眼。 倩倩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这就是那个跟自己吵架的丫鬟，也是在自己给张翠屏绣嫁妆时质疑自己绣技的那个。 她觉得自己看人的记性实在不太好，转头便忘了。 倩倩忍不住就要向对方翻白眼，又想着何济源成亲的日子，作为下人对宾客不礼貌肯定不太好，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家丑外扬了？ 她转眼看了下彩云，见彩云也是忍着气，便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 合卺礼后倩倩将瓠瓜收好，用红绳子绑好，放在一个红漆匣子里，交给清芬，跟在后面将新娘送到新房。 然后听喜娘在撒帐时唱撒帐歌，唱花烛歌：“婚姻两美，夫妇皆析。鸳鸯偕老，鸾凤和鸣……恭贺新郎，天作之合。夙缔良缘，天成佳偶。婚姻美满，天长地久。花烛辉煌，宾客满堂……”。 在何济源揭盖头时又唱：“一对花烛放光芒，照见天上八洞仙。八洞神仙来恭贺，恭贺新郎天地长。满堂宾客吟诗歌，恭贺新郎小登科。多把读书常读会，好入月宫见嫦娥……”。 唱完这首，整个婚礼中的歌就算是唱完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这才端了吃食进来，凤冠霞帔的张翠屏是要在房里用餐的，何济源则要到外面陪客。 倩倩想按习俗男客在宴席上肯定唱新婚花筵歌的，不知他们上呈的诗句是什么。 至于张翠屏戴的凤冠，她也是早听王嬷嬷提过一二，是何家的彩礼之一，黄氏成亲时戴过的。 铺的是点翠，上面的珠子是贝壳和瓷的，在送出去前请人整饬了一番，看起来新的一样。 到了晚上丫鬟们在嬷嬷的指示下又是端水又是拿澡豆伺候两人沐浴更衣，又是整铺盖。 然后倩倩就跟彩云一起坐在楼下门口边的石阶上发呆，两人都是手托腮，对着坐，有些百无聊赖。 上弦月金钩似的，深蓝的天空中飘着几丝薄云。 星光从薄云中探出头来，挤挤挨挨，将暗黄色的月光赶走，喧宾夺主、鸠占鹊巢，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半空璀璨。 蟋蟀在墙角叹息，感叹不久便来的寒冬，再也不能恣意高歌。 那个叫小欢的则在楼上的廊里等着，不知她站那么近是想干嘛呢。 “她站这么近是想听墙脚么？”彩云偷偷地对她揶揄。 “嘘！小心她听到了下来跟我们吵。她喜欢就待着呗，我们正好吹吹风。” “还吹什么风呢，我猜没好久就要拿水上去了。到时候是哪个拿？你端水还是拿帕子？” “我拿帕子吧。”不过她看到彩云的眼神后，马上改口，“在前面那截水盆我来端，上了楼再换上你。” 彩云脸色这才如雨过天晴般地亮了起来：“这还差不多。先去将装了热水的壶拿来，免得等下叫的时候来不及。” 倩倩忙听话地将冷热水壶和铜盆、布巾拿来，放在一边。 上面似乎有了动静，只是彩云和她都不敢上去，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不久听到那个叫小欢的叫：“快拿水上来。” 倩倩便将水在盆里混成温水，跟布巾一起端着跟在彩云后面上了楼，在到门口前将盆递给彩云，自己只拿着布巾跟在后面。 可能是烧着大绛红色龙凤对烛的原因，屋里有些热。 里面的装饰都是红的，红的桌布、红的椅披，映得眼前红彤彤一片，血似的。 拔步床外面的帷帐便是她绣的蛱蝶。 “把水端到前面去一点，将布巾拧干。”小欢在指挥她们。 彩云一脸不屑地将水盆塞到倩倩怀里，将她胳臂上的干布巾一把抓过，放到水里沾湿后又拧干，方递到帷帐面前。 小欢却一把将湿布巾抢了过来，进了帷帐里，在外面的倩倩她们听到了她的话：“姐姐，给。” 倩倩看彩云似伸长了脖子的鹅要看里面是何情形，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跟自己一样低头不看。 彩云却忍不住好奇，几次想抬头，都被倩倩压住了。 等小欢从里面拿出布巾来，又递给她们在盆里揉几下再拧干用，如此几次才罢。 两人才像做贼似的端了水盆下来。 “你说那里面是什么样子？”彩云空手走在她前面，手甩得像风摆柳。 “这个我哪们晓得。”倩倩将布巾在水盆里洗了几下拧干，倒了水，又将壶里的热水倒进去，洗了几次才晾在院子里晒衣的杆子上。 “你说那个会疼么？”彩云又加了句，嘴向楼上努了努，看她不解，又说，“我听说第一次那个蛮疼的。” “那就疼吧。”她也不知，只是附和而已。 “那你说明日那人起得来不？” 倩倩红了脸不说话，继续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发呆。
